犯错效应(Pratfalleffect)的启示

Pratfall一字是英文中的俚语,意同坐跌,即一不小心摔了个四脚朝天的姿势,当众出丑,非常失态。译成出丑效应、失态效应都觉有过,还是犯错效应更为准确。美国社会心理学家艾略特·阿伦森(Elliot Aronson)主要研究社会影响、态度改变、认知失调、人际吸引等,是他首先定义了这个概念。

心理试验是这样进行的:心理学家把四段情节类似的访谈录像分别放给他准备要测试的对象。

在第一段录像里,接受主持人访谈的是个非常优秀的成功人士,他在自己所从事的领域里面取得了很辉煌的成就,在接受主持人采访时,他的态度非常自然,谈吐不俗,表现得非常有自信,没有一点羞涩的表情,他的精彩表现不时地赢得台下观众的阵阵掌声。

第二段录像中,接受主持人访谈的也是个非常优秀的成功人士,不过他在台上的表现略有些羞涩,在主持人向观众介绍他所取得的成就时,他表现得非常紧张,竟把桌上的咖啡杯碰倒了,咖啡还将主持人的裤子淋湿了。

第三段录像中,接受主持人访谈的是个很普通的人,他不像上面两位成功人士那样有着不俗的成绩,整个采访过程中,他虽然不太紧张,但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发言,一点也不出彩。

第四段录像中,接受主持人访谈的也是个很普通的人,在采访的过程中,他表现得非常紧张,和第二段录像中一样,他也把身边的咖啡杯弄倒了,淋湿了主持人的衣服。

当教授向他的测试对象放完这四段录像,让他们从上面的这四个人中选出一位他们最喜欢的,选出一位他们最不喜欢的。结果怎样呢?其实挺出乎意料。

最不受测试者们喜欢的当然是第四段录像中的那位先生了,几乎所有的被测试者都选择了他。可奇怪的是,测试者们最喜欢的不是第一段录像中的那位成功人士,而是第二段录像中打翻了咖啡杯的那位,有95%的测试者选择了他。

实验给我们的启示是:如果一个人表现得完美无缺,我们几乎看不到他的任何缺点,反而会让人觉得不够真实,倒会降低他在别人心目中的信任度;而一个很优秀的人士有些小的缺点,比如能当众出点错,有些小尴尬,让大家开心一下,不仅不会影响人们对他的好感,相反,还会让人们从心里感觉到他朴实率真,值得信赖。

彼得·德鲁克(Peter F.Drucker),被尊为“管理大师中的大师”。他以建立于广泛实践基础之上的30余部管理学著作奠定了其现代管理学开创者的地位,被誉为“现代管理学之父”。德鲁克在《卓有成效的管理者》第4章“如何发挥人的长处”中(原文标题是“Making Strength Productive”),有一段话经常被人引用,显得异常重要。他说:“不管是谁,如果他在任用一个人时只想避免短处,那他所领导的组织最终必然是平平庸庸的。所谓“样样皆通”,实际上可能是一无是处。才干越高的人,其缺点也往往越多。有高峰必有深谷,谁也不可能是十项全能。与人类现有博大的知识、经验、能力的汇集总合相比,任何伟大的天才都不及格。世界上实在没有真正全能的人,最多只是有在某方面特别有能力的人。”

的确,所谓的“完美的人”或“成熟的个性”,这些说法其实都忽视了人最特殊的天赋。人本能地会将一切资源都用于某项活动、某个领域,专心致志地去做这件事情,以期取得某个方面的成就。换言之,追求完美是忽视了人的卓越性。因为卓越通常只能表现在某一个方面,最多也只能表现在个别的几个方面。正如德鲁克所言,完美根本不存在!尽管世上确有多才多艺之人,达芬奇算一个,但他最突出的成就主要集中在绘画上。歌德的诗篇如果没有流传下来,那我们今天认识的歌德,虽然知道他对光学和哲学有研究,但恐怕不见得能在百科全书上找到他的大名。几位举世闻名的伟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这些凡人。理想代替不了现实,不完美才是需要正视的事实。

纽约时报专栏作家David Brooks在2017年出版了一本新书《通往品格之路》(The Road to Character),他在书中介绍了心目中的几位圣贤。他们是美国黑人民权运动领导人伦道夫,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内阁成员弗朗西丝·珀金斯,大名鼎鼎的乔治·卡特莱特·马歇尔。按照大卫·布鲁克斯的说法,他们每个人的天性都有两面,代表两种不同的追求,它们分别是亚当I和亚当II。亚当I追求成功:担任什么职位,取得什么成就,有过什么贡献,这些都是能写进简历里的事关财富和地位的项目。亚当II则是追求崇高(“go for greatness”):道德,品格,服务,追问人生的意义。

布鲁克斯认为圣贤之道最根本一点,绝非大我(big  me),而是谦卑。所谓谦卑,意思是说必须要承认自己和所有人一样都有缺陷,思想中有很多偏见,性格中有很多弱点。这就是西方文化中的所谓“曲木”(crooked timber)传统。“曲木”这个词源自康德:“人性这根曲木,绝然造不出任何笔直的东西。”只有当你承认自己是有缺陷的,摆正谦卑的态度,你才有可能跟自己的弱点作斗争,才有可能去完善品格,追求崇高。布鲁克斯在书中不只是提到品格(Character)和崇高(greatness),他还用了一个更高级的词:神圣(holiness),这并不是说他要教人完美,而是说不怕有缺陷,要努力发挥出品格和崇高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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