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你曾经过，我的有生之年






我曾想过，毕业不过是毕业，也许不过就那么回事，而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却发现，个中滋味，到底不同。

前些时候，大学里我很喜欢的一位女老师给我发消息，问我最近是否吃吃喝喝，乐在其中，我说并没有。因为大学四年，用心经营的朋友关系屈指可数，所以到关键时候，自然没有太多对酒当歌，言笑晏晏，或者是感伤离别，泪眼婆娑。

老师说，我当年也是如此，其实每个人都只是匆匆过客，看开一些便好。

其实我何尝有看不开呢？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即使是苦不堪言，那也是自作自受，何况并非如此，即便算不得全然的乐在其中，但至少也安于所遇，自得其所，这已经是造化了。

《甄嬛传》里，久经沧桑变化，世事折磨，荣升为贵妃的甄嬛对着即将嫁给果郡王的浣碧说，“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后悔，以后的路也是你今日所选，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后悔地走下去”。

人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花了许多精力用来与一本一本的书耳鬓厮磨，自然少了许多闲情逸致去谈天说地，磨平性格棱角，与身边的人尽其所能地融合。

我不是那种灵活圆转的人，能够将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长袖善舞，我得到一些，自然会失去一些。

但至少有那么一句，我不后悔，这便是最大的难得。

顺顺利利地答辩完之后，参加了本专业的学弟学妹们为即将离开学校的大四毕业生举办的毕业生欢送会，我本来没曾抱过多的期待，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令我觉得无比难忘。

来自摩洛哥的小伙子，为台下的观众献上了一段令人啧啧称赏，惊叹不迭的BeatBox。

我和他之间，只隔着几米的距离，他一个人在台上，他统共才一张嘴巴，却仿佛喉咙里藏着各种各样的金属小玩意儿，帮助他发声，是俄罗斯套娃，一层又一层，是胡桃匣子，一行又一行，有一种参差多态的美。

我瞬间想着自己兴许是长了一张假嘴巴（当然，发音器官不只是嘴部而已），古人看口技，白香山浔阳江头听琵琶，那密密麻麻，醍醐灌顶般的惊喜与感动，也许大抵如此。

还有一个看起来很文静的女孩儿，清清淡淡地坐在台上，轻轻细细地唱着一首王菲的歌，我不记得她是不是梳马尾，但我此刻借着醉后的微醺想着，无管她是不是，那种场合，那种氛围之下，一切都是静悄悄地美的，一个人唱情歌，能够让人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我想那就已经功不可没。

毕业寄语那个环节，从主持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小纸片上被提及，来自台下的某一个陌生的观众，瞬间竟然有捂住面孔的意外，却也是难以罢免的欣慰。

到此时此刻，一切也还是平平淡淡的，直到室友穿着盛装，捧着一束花走到台上，紧张的他拿着话筒不停地抖颤，对着他心仪的女孩子，说着半生不熟的情话，整个画面才变得无比潋滟起来。

其实，万语千言，拼拼凑凑，可以妙笔生花，也可以图穷匕见，但是无论如何，真心便好，是已为贵妃的甄嬛，向即将嫁入十七王爷府的浣碧说的，真心最要紧。

在这之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筹划着一场求婚，自然，既然是惊喜，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衬衣有些宽松，神情有些局促，情节有些尴尬，但是能够在年纪轻轻的大学生涯里，这样浓墨重彩地爱过，真的是有声有色极了。

我在底下兴高采烈，却也暗暗地想，有些人是钟情大场面的，比如《春娇救志明》里的余春娇，又或者，其实每个人都是喜欢大场面的，只要用心良苦的是一个对的人，那何尝不是喜上加喜。

和他相处了四年时间，一起住宿舍也达两三年之久，按道理来讲，他的情性我还是懂得三两的，虽然经常嘴上跑火车，偶尔不正经，但归根结底，却也是个难得的好人。

离开之前，有学妹送了一朵永远不会凋谢的玫瑰花，因为是塑料的，粉红色，很娇艳，很逼真，其实我不太喜欢这种颜色，总嫌它轻薄，但是被人送花，人生中的次数不会多，虽然我还不知道，那个女孩儿的名字，但是那朵花我记得，我要把它埋进肺腑里，陪着光阴冷冷热热。

晚上的班级聚餐，女孩子都打扮得很好看，灯光弥漫之下，她们像一朵一朵的花，我用了如此泛滥而庸俗的比喻，但是简单的话，却往往最接近事物的本质。

这样的时辰，不论看谁都觉得可亲，中间那些空荡荡的年月仿佛瞬间蒸发，此时此刻，不谈风月，只叹流年似水，互相祝祷着前程似锦，佳期如梦，其实，会不会每个人都前程似锦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的心，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说出这句话时候，你杯里的酒，你脸上的神情。

也许是过分放纵了些，居然一杯一杯地喝了许多酒，然后醉得不省人事，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脊背发凉，一面是醉酒的痛苦，一面是赤裸的丑态。

我不是个日常生活中容易放得很开的人，但是这一夜，我格外地开怀了些。

我记得，自己吐了一次又一次，我记得，室友背着我走了一路又一路，我身上还穿着他的白衬衫，都被我弄脏了，真是抱歉啊，我记得，许多的声音此起彼伏，我记得，那一刻，我不想念任何人，我只想给爸妈打电话，因为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虽然之后许多人问我，我都说不记得了，但其实我都记着。许多人说酒后乱性，会做清醒时候做不出来的事，说清醒时候说不出来的话，但是我发现在我身上不是这样的。

我并不见得没有心事，我也并不见得没有心里话要说，或许也像文艺青年喜欢挂在嘴边的，我也并非没有故事，但我仍旧寒蝉如哑。

或者酒后吐真言不过是一个障眼法，他恰恰因为认为别人会以为他这样做不过是因为酒醉的缘故，就此有了借口和理由，所以才任性发挥，其实他何尝不能自控。

我快不快乐，我说不说心里话，和醉不醉酒没有关系，始终是那样，该说的话就说，该爱的人就爱，该挂念的挂念在心上，没有那么多斤斤两两，门门道道。

多少人，纠结来纠结去，不过是自己将自己绕晕了，所以觉着人生苦短，人生多累，怨声载道，乌烟瘴气，于是更累，无限死循环。

醒来的时候，有刹那间不知今夕何夕，我仿佛睡了一个世纪那样久，看着窗外，天还未亮，大抵有几分清凉的月色，自己的衣服未褪，面前躺着L，熟悉的眉眼，鼾声阵阵，睡觉的姿势是手托着腮，那一刻，我差一点笑出声，轻轻地坐起来，发觉自己在一家宾馆，房间里躺着许多人，他们打着地铺，睡得很沉，我呼吸都控制得很轻微，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一刻，我眼眶润湿。

想起Z白日里举着那幅画着一棵每个人的桃红色指纹做花朵的树的图画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哭了，她说，希望你们每个人都有一件自己日后想起来，会为之感动流泪的东西。

如果我曾有过，那么此刻我暂时忘了，如果我从前未有，那么必定是我在陌生的房间里醒过来的这一分这一秒，这一霎的微微晕眩，空调吹风的声音，窗外朦胧的月色，还有我听得见他们声息的一个一个人。

再醒过来，已是天明，我走到窗外，日光明媚，杉树林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像袅袅的青色舞裙。

有人比我醒来得早，他说即将坐火车远行，在殷殷地收拾着东西，我送他到门口，虽然他说不必，但我想，无论如何，能送一步，便是一步。

以后即便走过关山万里，长河落日，也许都不能见旧时人了。

从始至终，我都不曾流眼泪，但是我记得，有一些时刻格外美，它们在我心里的某个地方，细细私藏，时而滚滚发烫，时而安定如潺潺流水。

感谢你曾经过，我的有生之年，以这样的步伐，这样的语调，这样的神情，在这样的好时光。

前途苍茫，生活不易，怎能无歧路？怎能无坎坷？上苍不见得独独眷顾你，我不会祝你快乐，因为快乐不快乐，那是太过私人而不分明的事情，自己经营，自己体味，我只盼望着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风风雨雨，无论生活怎样薄待你，你都能安然无恙，柳暗花明。

写到这里，喝了一口温热的白开水，不知道那些同时不省人事的人，此时此刻是不是悠然醒来，然后如我一般，回想着，像回忆一阵烟花的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