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理散文:蚊子
原创作者:谢展
深夜,似睡着又未着之际,从黑暗中传来嗡嗡声。声音及其微弱,像是自遥远的天际传来的不明声响,在耳边绕来绕去,忽而停歇一下,则预示着新一轮的鸣响。蚊子!而且是一只孤独的蚊子,孤家寡人,踽踽独行,在这初冬的夜,作绝命之舞。我裹了裹被子,只露出额头,不让它有下口之地。这只蚊子,似乎对我的额——唯一可供之一快朵颐的地方并不感兴趣——它始终没有对我实施攻击。显然,此时此刻,它拖着它那已经僵硬干枯的躯壳出来游弋,已经不是为了口腹之需了,从它悲凉的振翅声中,我似乎听出它是来与我作最后一别的。然而我不是它 的朋友,它也不是我的朋友,人类和它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人类恨不得将它们的家族赶尽杀绝。遗憾的是蚊子的繁殖能力过于强大,强大到所有高新科技只能消灭其微小的一部分,而第二年,它们又会春风吹又生,漫山遍野卷土重来。既然是敌人,我就没必要和它客气,没必要理会它究竟是出于对孤独的恐惧,还是对即将到来的大限的无奈而来到我的房间的,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弄死它。当我准备开灯时,突然想起卧室的灯坏了,还没来得及换,而在室内光线暗淡的情况下,准确地搜寻一只蚊子也绝非易事,这正好给我懒得起来寻一个恰当的借口。我好不容易进入半睡眠状态,实在不愿意因为一只对我构不成威胁的小昆虫爬起来把困意冲散。我等着它自行离开。
这个讨厌的家伙似乎吃透了我的心思,竟毫无忌惮没完没了地在我耳畔絮叨,倾诉它满腹的哀怨。实话实说,我之所以想拍死这只已经丧失吸血能力的臭蚊子,是因为我十分反感它的叫声。那是一种令人烦躁让人来火的声音,全世界再没有什么别的生物的叫声比它更难听的了,即使是癞蛤蟆、夜猫子的叫声也比蚊子的叫声耐听些。当然,这种让人生厌的嗡嗡声,更无法与蛐蛐儿、蝈蝈儿的弹唱相提并论。同样是在静夜才开始演奏的它们,躲在无人的角落,不管观众席上之虚实,便拨动起那随身的管弦,极力弹奏起来。美丽的音符在黑暗中弥漫,催人遐想,助人入眠,在不知不觉中,我们睡着了。
蚊子终于筋疲力尽,消停了。我也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夜晚,本来已经被我忘记的蚊子又出现了。我知道它已时日无多,它饥肠辘辘,它着实可怜,但它那戚戚然的叫声丝毫未能使我心生恻隐。相反我陡生杀心,决意要它小命。我打开灯,室内亮得晃眼,好一会才适应。雪白的墙上停着一只蚊子,它已经瘦得脱了形,腰身细成了麻线,翅膀无力地垂着,好像连站立的劲儿也用完了。我没有动手打它,怕弄脏了白墙。我只是向它吹了口气,这只蚊子就如遭遇飓风一样,一头栽了下来,跌在我的被子上,闭上了双眼,停止了心跳,死了。这是一只寿终正寝的蚊子,它很幸运地躲过了人类各种手段的迫害,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然而,它还是死了,与那些被拍死的,熏死的,烧死的,淹死的蚊子一样,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回归自然的怀抱。
这只死蚊子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在把它送入垃圾桶之前,我想到了它低贱卑微短暂的一生。想那当夏的夜空,这只蚊子也曾在令人窒息的热空气中矫健地飞行过,充满活力地舞动过,它不知道自己是多么令人类深恶痛绝,它天真地以为人类那新鲜可口的血液,是上帝为它提供的免费美餐,可以随意饱啖一气,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是的,蚊子其实也是上帝的宠儿,在上帝的眼里,世上的万物都是平等的。如果我们不是站在审判者的角度,而是站在宇宙的高度看世界,就不会说蚊子是坏东西了,相反,自以为是的人类,却是索取无度的害虫,他们无休止地毫无节制地破坏掠夺着地球资源,自然环境。而蚊子之所以被人们冠以害虫的称号,是因为它侵扰了人们的生活,而这种侵扰从蚊子的角度看,完全是一种生存的需要而已,就像人们吃鸡鸭鱼肉,生猛海鲜,飞禽走兽一样,是生存的需要。
最后,我坦言,明年夏天,我还是会拿蚊香熏蚊子,因为它会吸人血,让人痒痒,还会传播疾病。它是害虫。
李仪,天津作协会员。自1977年先后在各级报刊发表散文、小说、诗歌、文论等作品。散文《黄河绝唱》获第二届“延安文学奖”,出版个人散文自选集《在西北行走》和散文教学课件精选《李仪·聊散文》。2011年在网络创办散文义务教学团体“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