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小星星中小学生“春礼杯”赛】(001号)卿有一瓢酒,足以慰风尘
文艺小星星中小学生“春礼杯”作文大赛
卿有一瓢酒,足以慰风尘
——《呼兰河传》读后感
郑州市实验高中高二年级英才二班 白昳晗
有风自南抚我春醪,明月灼灼桃之夭夭。
君既淹留杯酒寥寥,轩车迹远聚散云涛......
曾有评论说,“这本书是一部比小说更为诱人的叙事诗,是一副多彩的风土画,是一串凄婉的歌谣。”我浅薄的学识里只停留着小学三年级语文课本中对《祖父和他的园子》微末的记忆,在而后将近十年的成长中以为书里所叙述的一切,在当时不过是些稀疏寻常之事,那些散漫无忧的总角年华里的言笑晏晏、自由随性,或许只能在童年的时光里一一品味。如今初翻开这本书时,心中是多少有些无奈的,——若非为了完成作业,我想我大概很难真正认真阅读它的吧。
然而,当最后一页被悄然翻过,红瓷火暖,剩下的唯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中的哀凉,和笑中含着的泪。从前不晓得这些看似清和平淡的字里行间,竟是最真切与最深情的涌动。浅薄无知的我终于在读完《呼兰河传》之后懂得:多高明的构思多精巧的构架以及多么气势恢宏的场面,都远不如一袭来自内心深处的话更触人心肺。
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
这位一生漂泊一生寂寥的女作家萧红,在生存中挣扎,却又用心灵感悟着生命,所以她用冷触的笔调,用热情的颜色,铺展开来一幅80年前的中国东北小县城居民平凡又不一般的生活风情图,更是浓缩的20世纪初旧中国下层劳动人民的辛酸与苦涩,无奈与挣扎,苦痛与麻木,可笑与可悲。平静朴素的文字中写尽了凋零人世的惨淡冷暖。书中没有大力地歌颂光明,亦不曾凌厉地驳斥黑暗,全书的格调是冷冽的,以一个小姑娘的视角,用白描的方式深深浅浅地诉说着那一幕幕温馨而残酷的乡村旧生活图景,其中流淌的五味杂陈未曾保留地在后世读者的心中纤毫毕现;全书又是温暖的,虽只是平常的言语,却能丝丝入扣,把人内心里最柔弱的那部分热情唤醒——这是人性深处最可贵的纯净。
很难想象,当漂沦转徙在异乡的萧红经历了几段雨打飘萍的凄痛情路过后,当枕边人将她爱若生命的文字贬得一文不值的时候,这个纤细敏感的女子竟然包裹着那样的顽强,而那支隽秀的笔下竟能流泻出这样冷静而平和的文字。大略了解了些她苦难的一生,再来读这些文字,心中翻腾的不仅是感动,更多的是苦痛,是无奈,是唏嘘,还有在泪水里浸泡许久的温暖。
萧红一生追逐却也一生孤苦,多年漂泊之后的30岁,已是临近她人生的末端。回顾童年的生活,或许那时已不单单是落叶归根的情意,更是一种对最初那份简单纯净的切切守护,亦是为自己千疮百孔的心灵寻找一个归属。尽管儿时记忆里的呼兰河城不是春暖花开的乐土,尽管那个小城里充满着麻木和愚昧、苦难和悲凉,但岁月打磨后那份沉淀在心底对故土的温柔眷恋终究不会风蚀。繁华抑或是潦倒,她始终都是孤寂一人,于是妩媚而苍凉的《呼兰河传》里,她将自己内心最深痛与深爱的那部分体验,用文字的形式剖析出来,用心灵最宽阔的海域去包纳世间的人与周遭的事,令人读来猝然心痛,思绪绵长。
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滨
久久不能忘怀的是这样一个情节:小团圆媳妇被折磨致死后,大孙子媳妇从此离开了胡家,去大胆追寻一份独立真挚的感情;而小团圆媳妇的灵魂在东大桥下凄凉、无奈又执著地哭诉着“回家”的心愿——“她说她要回家。”
“一年一度七月十五日呼兰河上的璀璨河灯也不能将她的冤魂超渡......”那一章的最后,回想来依旧是满心哀戚遗恨。同时觉得,书中的两个孙子媳妇的一对相似的经历和两个截然不同的结局,共同交融成了作者本人悲海世界里最深切无助的呐喊哀泣,她的一生也在类似的坚定、凄苦又无奈地诉求。年轻时的她,为了逃脱包办婚姻的束缚和抗日救国运动,选择了流浪生涯,似乎像极了离家出走的大孙子媳妇;而萧红病危之际要求友人送她北上:“我要回到家乡去……有一天,我还会健健康康地出来,我还有《呼兰河传》的第二部要写……”但她终也没能回到呼兰河,就如同小团圆媳妇一般,染尽了人情凉薄人世荒唐和自身绝望无力的反抗之后,还是回不到心心念念的家,终于带着满腔凄痛与不甘岑寂在某处的寂寥青冢。
只是我们无从得知后事如何,大孙子媳妇是否走出了一片明媚的天地,但恐怕在当时人们普遍愚昧封建的闭塞思想观念下,很容易想象她也逃脱不了时代的罗网。这是书中小团圆媳妇、大孙子媳妇的悲哀,是敢于守护幸福爱情却不堪邻里曲解侮辱最终抑郁而死的王大姑娘的悲哀,更是那个年代人们浑然不觉的整体悲哀,在这样的悲哀笼罩下,那一丝反抗压迫的鲜明信念都显得那般纤细而奢侈,而萧红同样饱含着这样的信念愤然离乡,从此悲欢沉浮,飘萍一生。
“她一生颠沛流离,柔弱的身躯承受着父权专制与外敌入侵的双重放逐,承受着那个时代给予女性的全部屈辱与苦难,民族的和社会的、精神的和肉体的。”后世学者这样凝练地概括她苦难的一生。在战争的生与死中,在寒冷、饥饿、病痛和情感的多重折磨中,从一座城市漂泊到另一座城市,从一个男人流浪到另一个男人,从最北辗转到最南......恓惶着,蹉跎着,不安而无助,最后客死他乡。只有无边的孤寂和刻骨成眷的文字,伴随了她31个春秋的短暂人生。
归乡,归乡,笑无故乡。
涧树含朝雨,山鸟哢馀春
相信每一个读过《呼兰河传》的人,在整个灰暗的色调下,心中蒙上的那一抹最为莹亮的暖意便是萧红与祖父之间的故事。
慈爱的祖父与后花园的一花一土、一草一木是萧红生命中至为重要的一抹暖色,是她生命的慰藉和源泉所在。“花开了,就象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黄花,就开一个黄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它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小学时学习的课文,那时候懵懂的我在字里行间读出的尽是那份乡下孩子童年的旷然天真、无忧无虑,可是十年之后在整本《呼兰河传》中再一次读起,早已不止是文字表面传递而来的那份简单的轻松和愉悦。——这样温暖明亮的孩提时光在萧红的生命里其实是奢侈的,“文章憎命达”,她是一生寂寞的呵......祖母的嫌弃、父母的冷落、街坊四邻的迷信刻板,使祖父的这片后花园,成为了她童年唯一温暖的部分,也是她人生底色最浓厚的部分。
她说:“从祖父那里,知道了人生除掉了冰冷和憎恶外,还有温暖和爱。所以我向这'温暖’和'爱’的方面,怀着永久的憧憬和追求。”在后花园里,“祖父栽花,我就栽花;祖父拔草,我就拔草”,“祖父铲地,我也铲地”,“祖父浇菜,我也抢过去浇”,在那个将日月星辰都潜心秋收冬藏的小小天地,祖孙二人互为对方快乐的源泉,说说笑笑,一问一答,其乐陶陶。慈祥的老祖父、纯真的小孙女和温馨的后花园共同构成了整本书中最令人泪眼朦胧的一抹亮色,更是萧红一生流离的苦难岁月中,顽强地支撑起她不渝信念的那一点执拗的回忆。
“诗画融融地呈现了人与自然纯净的乡土关系,在自然的田园情调中写意着生机勃勃的生命色泽。”或许这也是萧红对那片充满无奈和悲哀的土地有着最柔软明媚的怀恋的原因所在,她在最美的年华选择离开家乡,而后一世飘零,凄苦无依,本也并没有太多色彩的童年因为祖父的陪伴和菜园里恣意生长的植物、活泼可爱的小动物而成为了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的铭记。
“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后来的菜园早已是满目荒芜,但当年那个小女孩从北到南,马不停蹄,在自由与爱的路上狂奔,纵使归途不复,霜雪已深。有人这样评价:“她始终是追求的,不放弃的,因此她的文字中常有这样令人欣喜的亮色。”尽管苦难从不曾离开她半步,但这些亮色跳动在那些对阴郁沉暗的社会底层描述中,“涧树含朝雨,山鸟哢馀春”,哪怕只匀了二三余温留给她自己,亦让人的内心能够充盈希望。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在萧红的儿时记忆里,呼兰河的人性是麻木的人性:“人活着是为饭穿衣。人死了就完了。”人性的普遍冷漠在全书中一以贯之,人们宁愿相信神明相信天意也不去试着相信和改变自己的认知,这也许才是呼兰河镇居民悲哀的根源。但在这样的麻木和悲哀之中又有种隐隐的温暖,是我粗拙的文字表达不出的那种开篇时所说的,含泪的微笑,温暖中的哀凉。
作者在描写劳动人民的生活,本色而平和地将他们的贫苦、愚昧、麻木舒展开来,令人愤懑也无奈,及至小团圆媳妇被折磨死,周围邻居的评头品足,又使读者既为他们的愚昧不仁而痛恨,也为他们被毒害不觉悟而痛心;直至最后作者写到王大姑娘同磨官冯歪嘴子的爱情,他们冲破封建樊篱,在穷苦、诽谤、中伤中生活得恩爱、兴旺,也不禁为他们的勇敢,为他们顽强的生命力而赞叹。但这种苦中,可能就来自人物的一句笑话会使读者感受到某种生命脉搏的跃动,看到后几章的漏粉的一群的生活,贫苦却也苦中作乐,也是一种含着心酸的微笑——除了因为愚昧保守而自食其果,这些人物的生活原也悠然自得其乐呵。
至少,这片土地上没有受到日军铁蹄的肆意践踏,没有遭到封建地主势力的残酷剥削,至少这份原始般单纯而清淡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在的呵!——当身心俱疮的萧红漂泊到香港,人生迟暮的她心中所愈发渴求愈发怀念的或许也正是那些简简单单的日子,那些快乐是真的快乐,悲伤是真的悲伤,纵然麻木纵然愚昧,而人们的感情却是纯然的流露,只不过流露出来的就是那个可悲而可笑的样子,但这也不是当时的他们所能左右的。只是那时的人与人之间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烽火硝烟,没有城市化文明所带来的精致却隐伏不安的灾难......
——对于一个在外飘零一生的游子而言,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之后的故乡只是一个印记,随着经历的增加而愈发清晰地融入血液,而这个成了印记的故乡,在一个凄苦无依的漂泊者心里,它代表的是人生之初最简单最朴素的某种心安。哪怕是那样人性愚昧的呼兰河小城,亦成了萧红缠绵病榻之际无比牵念的一方水土,在她清清淡淡的文字面前,琐碎而平凡的民居闲事面前,最朴素的言语在描述记忆里最遥远的故乡的时候,恰恰包蕴的是最炽烈最顽强的情感和信念。“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便是如此吧,风霜堆积,一生苦旅,见过香车宝马逃过鲜血狼烟,早年温存在心间的那份简单和清澈,那灰色时代夹杂着的点点美好,在她温和的落笔声中,重听得那“得得”的马蹄声,清脆的甩鞭声,重历那传统的色彩和带有迷信的习俗,重看那让大白狗变成红色、小白猪变成小金猪的火烧云......对于当时凄苦无依的萧红,对于今时今日无语凝噎的读者,都是一份令人心酸却也更令人心安的慰藉,仿佛片刻便消得此身半生风雪,一路风尘。
故乡便是如此,人也必然有那一份对根基的守候与专注,也许这一方土地给了我们冷漠,又或许是泣而生血的疼痛,但还是祈愿回到这里安睡到天明。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那一份情意那一份挚爱的不可亵渎,对于那位客死南方的年轻女作家,以及太多在漂沦转徙中再也没能归乡的生命也不失为一种慰藉,他们坚信也企望这一份土地与他们休戚与共,所以只愿他们能安睡而忘却一身负累,这一份对根的情意,哪怕凛冽生痛,却永不褪色。
有风自南抚我春醪,明月灼灼桃之夭夭。
君既淹留杯酒寥寥,轩车迹远聚散云涛......
——呼兰河城的故事静静流淌着,结束了却也蓬勃着。
相信许多人在读过这本书之后总是沉默的,因为在这样真实冷冽的文字和纤尘不染的挚情面前无力多言,但沉默过后便是五味杂陈的情感一齐涌上心头,仿佛那旷然天真的小女孩、恣意生长的倭瓜黄瓜玫瑰花、甚至街坊四邻津津乐道的跳大神的迷信......都成了某种感召,催生出哪怕一个世纪过去一幕又一幕因人而异的鲜活情感。
——而这样的情感,或许只是源于一份真。其实,就是源于那一份真。
萧红写“生”与“死”,写生命的被漠视更写生命的顽强。萧红一生寂寞,却始终活得真真切切,哪怕后来病骨垂暮,依旧一片天真地表达着对于“生”的欣悦和无限眷恋,也毫不避忌地叙述着人生的荒凉无助。她的作品既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逻辑顺序也没有什么精巧的布局,所有的文字几乎都是从内心深处滚滚而来,热烈而干净。“只因为他们充满了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似乎这一句简简单单的理由足矣,这便是整部《呼兰河传》创作最本真的初衷与归宿。文采、结构、思想内涵的组合使文学创作的平衡木走得太累,而情到深处又怎么顾及得了那许多既定的形式?因为对这方土地爱的执着,爱的深沉,爱的无法自拔,所以下起笔来很容易,写下的东西很厚重也触人心肺。——“真实自有万钧之力”无非如此。真实即无所谓去求深刻,因为我以为所谓深刻无非是去掉那层层色彩的涂抹和那框架的固定,求得内心真实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不带功利不论目的——之于己,是内心真切情感的喷薄和抒发;之于读者,是人能与之同喜悲的理解和认同;之于文学,才能有活活泼泼的中华文化呵。
我们该思考的,现如今多少“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轻人是否该清醒一些?90后的我们习惯了将种种所谓“寂寞”诉诸笔端,守着不属于青春的哀伤徜徉于淡蓝色的文字间似乎成为一种潮流,满眼华丽的辞藻,铺陈着伪装的落寞,我们常常用华而不实的描写、吊在半空中的抒情,高呼这才叫“文学”,才能体现我们的“内涵”,殊不知这才是真正的“满纸荒唐言”。我们不断地追求,不断地模仿,却忽略了写作对我们最本真的要求,文笔再好不过是衣饰,而内容与真真切切的思想才是构筑文学生命绚烂多姿的血肉与灵魂。思想从来不是无病呻吟抑或标新立异,而是基于对现实经历的切身体悟和深刻自省,爱与憎、渴望与厌弃,因为无法遮掩、无从躲藏,才从字里行间喷薄而出,重新凝入心灵并蔚成方圆。
倘若笔者没有刻骨镂心的体会、千结百绕的衷肠,没有真情真性的表达,所谓情怀只会成为营销的噱头,又怎可能有触人心肺的文字?我们只有赤裸裸地面对现实,走过的每一步路,看到的每一处景,珍重的每一份情......从来无需刻意渲染、冥思苦想,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那些喜悲与酸甜、繁华与凄凉,也无所谓框架和形式,喷薄而出,落于纸上,自成一番景致。
寒夜漫长,凉了谁浮生荒唐?这首叙事诗、这幅风土画、这串歌谣……总也会有终章,只是那惊才艳艳的女子偷了幽暗而光亮的骨酿酒,百年后竟醉得有血有肉。
卿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纵马当歌,风尘刹我,无人相伴一世长安,那便独饮一场悲欢。披荆斩棘踏月而来,无所谓逆风或凄冷,无所谓笑声或泪影,墨笔成泪,刻骨成眷,只记得情之一字曾给过我们每个人最美的安宁,最痛的清醒,最真的回忆,莫失莫忘。
责编:立秦
【作者简介】
白昳晗,女,2000年4月27日出生,现就读于河南省郑州市实验高级中学高二年级英才二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