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子·威德
威德天有明。不忧人之暗也。地有财。不忧人之贫也。圣人有德。不忧人之危也。天虽不忧人之暗。辟户牖必取己明焉。则天无事也。地虽不忧人之贫。伐木刈草必取己富焉。则地无事也。圣人虽不忧人之危。百姓准上而比於下。其必取己安焉。则圣人无事也。故圣人处上。能无害人。不能使人无己害也。则百姓除其害矣。圣人之有天下也。受之也。非取之也。百姓之於圣人也。养之也。非使圣人养己也。则圣人无事矣。毛嫱。西施。天下之至姣也。衣之以皮倛。则见者皆走。易之以元緆。则行者皆止。由是观之。则元緆色之助也。姣者辞之。则色厌矣。走背跋踚。穷谷野走十里。药也。走背辞药则足废。故腾蛇游雾。飞龙乘云。云罢雾霁。与蚯蚓同。则失其所乘也。故贤而屈於不肖者。权轻也。不肖而服於贤者。位尊也。尧为匹夫。不能使其邻家。至南面而王。则令行禁止。由此观之。贤不足以服不肖。而势位足以屈贤矣。故无名而断者。权重也。弩弱而矰高者。乘於风也。身不肖而令行者。得助於众也。故举重越高者。不慢於药。爱赤子者。不慢於保。绝险历远者。不慢於御。此得助则成。释助则废矣。夫三王五伯之德。参於天地。通於鬼神。周於生物者。其得助博也。古者。工不兼事。士不兼官。工不兼事则事省。事省则易胜。士不兼官则职寡。职寡则易守。故士位可世。工事可常。百工之子。不学而能者。非生巧也。言有常事也。今也国无常道。官无常法。是以国家日缪。教虽成。官不足。官不足则道理匮。道理匮则慕贤智。慕贤智则国家之政要。在一人之心矣。古者。立天子而贵之者。非以利一人也。曰。天下无一贵。则理无由通。通理以为天下也。故立天子以为天下。非立天下以为天子也。立国君以为国。非立国以为君也。立官长以为官。非立官以为长也。法虽不善。犹愈於无法。所以一人心也。夫投钩以分财。投策以分马。非钩策为均也。使得美者。不知所以德。使得恶者。不知所以怨。此所以塞愿望也。故蓍龟。所以立公识也。权衡。所以立公正也。书契。所以立公信也。度量。所以立公审也。法制礼籍。所以立公义也。凡立公。所以弃私也。明君动事分功必由慧。定赏分财必由法。行德制中必由礼。故欲不得干时。爱不得犯法。贵不得踰亲。禄不得踰位。士不得兼官。工不得兼事。以能受事。以事受利。若是者。上无羡赏。下无羡财。
译文:
天有无限的光明,不必担忧人间存在的黑暗;地有无穷的财富,不必担忧人间存在的贫穷;圣人具有美好的德行,不必担忧人间存在的危难。
天虽然不担忧人间的黑暗,人们开辟门窗,一定会使自己取得光明,那么天就没有事了。
地虽然不担忧人间的贫穷,人们伐木割草,一定会使自己取得财富,那么地就没有事了。
圣人虽然不担忧人间的危难,人们都效法于上,亲近于下,就一定能得到社会的安定,那么圣人就没有事了。
因此,圣人处在上位,能够做到不损害人,却不能使人们不危害自己,那么百姓就要除掉他们的祸害。圣人能够统治天下,是接受了人民的重托,不是自己私自窃取的。
百姓对于圣人,是奉养他,而不是靠圣人来养活自己,那幺圣人就没有事了。
毛嫱、西施,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要是让她们穿上兽皮和粗麻布衣,那么看见的人都会马上跑开;要是让她们换上漂亮的细麻布衣,那么过路的人都会停下来观看。
由此看来,则是好看的细麻布衣资助的结果。
美女不穿好看的衣服而穿难看的衣服,就会让人产生嫌恶。
背着沉重的东西长途跋涉,走完山谷与原野,跑了十多里路,是因为把东西捆绑在背上的缘故。
如果把东西不捆绑好放在背上,就无法走路。所以,腾蛇趁雾游行,飞龙乘云往来,如果云消雾散,腾蛇、飞龙与蚯蚓没有什么两样,这是因为它们失掉了依托的缘故。
因此,贤人之所以屈服于不肖者,是因为贤人的权力太轻;而不肖者能服从于贤人,是因为贤人的地位尊贵。
唐尧作为普通老百姓,不能指使他的邻家;等到他坐北朝南称王的时候,就能有令必行,有禁必止。
由此看来,贤德并不能使不肖者服从,而权势地位却能使贤人屈服。
因此,没有名望的人能决断一切,是由于权重的缘故;弓弩不强而矰射得高,是凭借风势的缘故;自身不贤而命令却能得到推行,是借助于众人的力量。
所以,托负重物跨越高处的人,一定不会忽视把东西捆绑好;喜爱婴儿的人,一定不会慢待保姆;经过艰难险阻长途跋涉的人,一定不会轻视驾御车马的本领。
这是因为得到帮助就会成功,失去帮助就会失败。
古代三王、五伯的德行,可与天地相参,可与鬼神相通,可以遍及万物,这是因为他们得到了广泛的帮助。
古时候,工匠不兼做其它事情,士人不兼任其他官职。
工匠不兼做其它事情,事情就不多,事情不多就容易做好。士人不兼任其他官职,职责就少,职责少就容易胜任。
所以士人的职位可以世代相继,工匠的职业可以长期不变。
各种工匠的子弟不用学习就能做工,这不是他们生来就心灵手巧,而是说他们能经常看到做工的缘故。
现在国家没有长期稳定的政策,官吏没有常久实行的法令,因此国家政治日趋谬误。
实行教化虽然很有成效,但各级官吏缺乏且多数不称职;官吏缺乏又不称职,治理国家的方法就匮竭;治理国家的方法匮竭,就会仰慕渴求贤能智慧的人;仰慕渴求贤能智慧的人,那么国家政治的关键就完全操纵在一个人的手中。
古时候,拥立天子而使他尊贵,并不是让天子一个人得到利益。
这是说:天下没有一位尊贵的君主,那么国家的法令就行不通,让法令行得通是为了治理好天下。
所以拥立天子是为了治理好天下,并不是设置天下来为天子一个人服务;拥立国君是为了治理好国家,并不是建立国家来为国君一个人服务;设置官职是为了更好地履行职责,并不是设置官职来为长官个人享乐。
国家的法制虽然还不完善,但还是胜过没有法制,法制可以用来统一人心。
用拈阄来分配财物,用抽签来分配马匹,不是说拈阄、抽签是最均平的,而是借用这种公正的方式方法,让那些分得好东西的人不知道对谁感恩戴德,让那些分得坏东西的人不知道对谁抱怨怀恨,这样来堵塞人们的各种欲望。
所以用蓍龟占卜吉凶祸福来确立公正的认识,用秤称量物体轻重来确立公正的标准,用文书契约来确立公正的信誉,用度量丈量物体的长短来确立公正的审查准则,用法令制度、礼仪典章来确立公正的道义。
凡是确立公正的准则,都是为了摒弃私心。
圣明的君主做事论功,一定要凭借聪明才智;确定奖赏和分配财物,一定要遵循国家制定的统一法规;施行德政要做到恰到好处,一定要符合礼仪规范。
所以君主的欲望不能错过时机,爱好不能违犯法制,尊贵贤人不能超过亲族辈分,赏赐俸禄不能超过官职爵位。
士人不得兼任其它官职,工匠不得兼做其它事务,根据才能的大小分配合适的工作;根据工作中的贡献赏给相应的报酬。如果能做到这样,君主和官吏就不会滥用赏赐,臣下和百姓就不会贪收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