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金泉,湖南常德人,毛泽东文学院第二届作家班学员。1990年代开始创作, 先后发表诗歌、小说、散文200余万字。主要作品有诗歌集《脆弱的部分》 、 散文集《寻花问柳》、报告文学集《还有一个太阳》以及中篇小说《1973年的爱情》、《 楼上楼下》,短篇小说《最后的判决》、《幸福在哪里》等。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常德市作协理事。
周善人近来写材料时常感到脖子不适,后颈项一阵阵酸胀,甚至有根筋还扯得脑壳痛。无奈工作忙,只能用拳头捶几下脖子,一边捶,一边继续写材料。周善人是文化局的副局长,分管办公室工作,办公室的材料没人写,还得他自己动手。他在文化局干了十几年,从办公室干起,副主任、主任,一直到纪检组长、副局长,从没离开过办公室。办公室主要是写材料,当然不是他愿意把这活儿揽在手里,而是办公室甚至局里缺写材料的人,要么不会写,要么就是写不好。年初局党组讨论班子分工问题时,明确他分管办公室。卫局长说,你是老办公室了,办公室的材料你来把关。这等于说是办公室的材料你来写。局办公室有三个人,一个主任,一个办事员,还有一个临时人员。写材料的时候,周善人交代过办公室的匡主任,要办公室先拿个毛坯出来。匡主任一写材料就脑壳痛,又把任务交给办事员小王,要小王来写个毛坯,小王虽是新来的大学生,但文字功底差,从没有写过材料,摸着脑壳架不得事。匡主任只好交给小易,小易对写材料也是一窍不通,还是硬着头皮写了,写完交给周善人一看,毛坯不像毛坯,他改得吃亏,索性推倒了自己重来,他不愿办公室写的材料让人瞧不起,所以写材料这顶帽子一直戴在头顶上,想揭揭不掉。可是文化局的材料太多了,这个汇报,那个总结,确实够他应付的,一天七八个小时,屁股都坐起茧来,碰到赶急,还得加班加点,他不会打字,材料赶出来了,要让办公室去打,有时候忙到深夜。不晓得是年纪大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写材料他就感到脖子那里痛,像被王蜂蜇了一般。吃过午饭后,周善人来到离机关两里多路的一家药店,凑巧碰到劳动局的一个熟人。柳进仕,周善人喊了一声。柳进仕回头见是他,笑道你身上又没毛病,跑什么药店啰。怎么没毛病,颈项疼不是毛病?哎,周善人扭了一下脖子。娘的,你也颈项痛?柳进仕说。坐诊的医生正在给柳进仕后颈上贴膏药,听见周善人的话,说你们都有颈椎病,这几年得颈椎病的人跟街上的车子样越来越多了。怎么办?医生说,光靠药物治疗肯定不行,我给你治好了,你如果乱搞的话,又复发了,等于没起作用。柳进仕看完病,站起身来说,治好了就不乱搞了,你说说看,怎么才能不复发?我给他看一下了告诉你们一个方法吧,医生说。让周善人坐下来,问他怎么回事。周善人说,我跟柳进仕一个样,也是后颈项痛。医生给他检查了一下,你也是颈椎病,别不当一回事,要是椎间盘突出问题就大了。医生给他开了药方,让他找服务员买了一袋膏药和一盒丸子。你们一边治疗,一边配合运动,医生说,来,我告诉你们做一项运动,叫做鸭脖子运动。把脖子伸直了,跟我一起做。左两下,右两下,上两下,下两下,像鸭脖子那样晃。在办公室不要坐久了,多晃一晃,动一动,一天多做几次鸭脖子运动,按我说的去做,是应该不会复发的。老柳,你也是写材料的,还是莫乱搞,你我的脑壳都开了顶,跟300瓦的电灯泡差不多,都有点刺眼睛。看完病出来,周善人对柳进仕说。柳进仕哈哈一笑,左两下,右两下,多做鸭脖子运动啰。
周善人遵照医嘱边吃药,边做鸭脖子运动,倒也收到了不错的效果,过了一段时间,脖子真的不痛了,他打电话问柳进仕,柳进仕说,他的脖子也不痛了。
他打定主意,不再亲手写材料,最多只是办公室把材料写好了,自己看看,修改一下。但是必须要有一个写材料的人,这个写材料的人由他来培养,他要让这个人像一只未开张的母鸡一样,在鸡窝里下出蛋来。他把想法跟卫局长说了,卫局长表示支持,说人你自己找,自己带,局里不行,就到外面找。跟小易一样,先试用一段时间,工资不少他一分,看他的功夫怎么样,材料拿不拿得出来。周善人晓得,卫局长也是写材料出身的,脑壳早就开了顶。对写材料要求高,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材料写得好不好,关系到文化局的水平和形象,他当然不能等闲视之。
周善人把办公室的几个人叫到一起,想把他们逼出来,要匡主任带头,匡主任一脸的苦相说,我不行,逼不出来了,实在朽木不可雕,无可救药,莫费那个力气了。你带这两个年轻的,他们还有潜力可挖,逼一逼就行了。小王是个姑娘,长着一张秀气的脸,她说周局长,要逼也要先逼他俩呀,都是男的写材料,哪有女的写材料的。小易见两个人都推了,如果他答应,等于是出自己的丑。他说,匡主任和小王都比我的水平高,我的水平低,连个字都写不拢来,莫说写材料了。上次霸蛮写了一次,跟鬼画桃符差不多。
我呀,我真想让你们脑壳开顶,不,是开瓢。周善人气呼呼地骂道,这些蠢才。原想把几个人逼到鸡窝里下蛋,结果事与愿违,真是的,这些蠢才,他拿他们毫无办法。
办公室的人都不愿意写材料,其他科室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周善人决定到外面去找人。他问柳进仕有没有人,柳进仕回话说,有一个他家的堂侄,一个老太太下来的,没有出五服,自学成才。他问写不写得材料?我这里就是要写得,一来就能够上阵。柳进仕说,写得,他在村里搞过,厂里戳过,都是在办公室写材料,底子硬,脑子也灵活,你点拨点拨,他接受得快。周善人说,那你把他带过来啰,先试一个月看,看行不行。
柳进仕的侄儿叫毛松,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顶上的头发中间多,两旁少,发际线呈“M”型,额头十分突出,亮光光的,一双眉毛浓得像画上去的两笔,脸上黑里透红。
周善人把毛松带进办公室,对匡主任几个介绍说,这是新来的毛松。匡主任,你给他找张桌子来,让他和你打对。
匡主任很快找了张办公桌,叫小易和小王抬了进来。小易和小王打对,匡主任和毛松打对。匡主任在办公室的时间不多,平常没事的时候点个卯就走了,办公室就只有毛松他们三人,小易和小王不写材料,把时间都打发在电脑上了,在网上看电影、玩游戏或QQ聊天什么的,坐在那里一坐就是半天。大概是脖子不舒服了,小王站起来,左两下右两下做起了鸭脖子运动。
坐久了就颈项痛啊,小易也站起身做鸭脖子运动,边说,周局长不知哪里学的这套鸭脖子运动还真是行之有效呢,全局都在学,我那天送文件看见卫局长也学会了。
你学写材料尽学不会,学做鸭脖子运动一学就会,小王挖苦道。你莫笑我,写材料不是说写就能写的,你看一百个里头挑得出几个来?小易说,望着小王那张端庄的脸,感觉她有点瞧不起自己。
你看人家毛松怎么会了,你莫在外边找原因,在你身上找原因看,小王说。
小易说,到我会写,也只怕像卫局长、周局长那样开顶了,你想我开顶是不?
你开不开顶不关我的事。小王不再理他了,她对毛松说,毛松,你写累了,就这样做鸭脖子运动,对预防颈椎病有好处。
嗯,毛松抬起头望了小王一眼,小王漂亮的眼睛觑着他,一副蛮看得起他的眼神。
毛松写的第一篇材料很快就完成了,交给周善人看,周善人仔细看了一遍,提了一点意见,说不错,看不出来,还真有两下子。
03
毛松已渐渐适应了文化局的工作,材料也写得更好了。办公室的几个人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尤其是小王,很关心他,在他埋头写材料的时候,会不经意地给他倒一杯水。但是这让坐在小王对面的小易酸溜溜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小易很敏感,他猜想是小王看上毛松了。他喜欢小王,暗暗给她倒过很多次水,她却一次也没给他倒过。毛松才来她就给他倒水。他想不通,小王怎么会对毛松好,毛松是乡里来的,土里不土气,不过就是能鬼画桃符,他有什么好,能和他小易比吗?等小王出去以后,小易故意问毛松,毛松,你给我参谋参谋,小王怎么样?毛松晓得他的意思,说不错呀。小易是想让毛松知道,小王是他喜欢的人,那你给我出个主意,怎么才能把她追到手呢?毛松说,可能要加把劲。小易说,怎么加把劲呢?毛松说,我也不晓得,你找有经验的人问去。小易笑了笑,他没把毛松的话当回事。还不到加劲的时候,他还不是正式工,等他解决正式工了再说,小王迟早是他的一碗菜。文化局办公室只有匡主任和小王两个人是正式工,听说要增个编,也就是说要进一个人,在他和毛松之间解决一个正式工,这个人不是他就是毛松,毛松会鬼画桃符,是他的竞争对手,对他已经构成了威胁,即使赶不走毛松,也要找机会整一整他,让他在领导面前没得面子,不再相信他。他是他老爸在市政府的一位朋友介绍进来的,他怕什么。毛松那小子,他还是可以支派的。星期五早上,匡主任打电话到办公室,说下午市领导来文化局听汇报,要小王去买点水果,小易搞办公室的卫生,毛松写汇报材料。毛松,你和我去会议室搞卫生,小易吩咐毛松。我要写材料,毛松说。先去办公室搞卫生,你写材料来得快,赶一赶就出来了。小易支派毛松,毛松又不能不听,正准备跟他走。毛松,小王叫住了毛松,她板起一块脸对小易说,匡主任交代你的,你去会议室搞卫生,毛松有毛松的事,搞卫生是小事,写材料是大事。卫局长要汇报工作,材料不先写的话到时怎么办?你是神仙变得出来?不是我帮毛松,看你不顺眼,是你这里,小王指了指自己的脑壳,自己想想看,看我说得对还是不对。我说不过你,反正都是你对,十句话里有九句话是对的,你狠,小易说。毛松一直写到中午,才把材料拿出来,等周善人吃过了中饭,把材料交给他。周善人看了后,只略略做了一点修改,对毛松说,你的材料越写越好了,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要得,还炼一炼,照这么搞下去,将来说不定是块好钢。下午的汇报会,卫局长、周善人等几个班子成员都参加了。市长在文化局会议室听汇报,卫局长向市长汇报了一个多小时,卫局长对材料比较满意,念材料时不时加以发挥,念得声情并茂。市长听得很认真,对文化局的工作赞赏有加,答应拨付经费50万元,增加编制一个。市长走后,卫局长笑着对周善人说,周大笔杆,军功章有你一半啊,妙笔生花,嘿嘿,妙笔生花。周善人说,这次不是我妙笔生花,是毛松妙笔生花,他写的材料要得啵?要得要得,你就把他留在办公室,办公室差这么一个写材料的人,卫局长点点头说。
04
柳进仕接周善人吃晚饭,在那家药店旁边的餐厅里。
周善人和毛松进去的时候,柳进仕已经和一位女士坐在包厢里在等他们,菜都上桌了,喷着一缕缕热气。柳进仕指着女士向周善人介绍道,这是卷烟厂俱乐部的叶主任,叶明珠。
周善人上下打量了叶明珠一眼,说叶主任蛮年轻啊。叶明珠微笑道,不年轻了,年纪一大把,都成老姨妈了。
周善人说,至少比我和老柳年轻吧,你看我们这副尊容,我怕把你吓着,下次会躲得远远的,连面都不敢见了。
嘻嘻,周局长真会说笑话,叶明珠说,有句话不是叫聪明绝顶吗,没头发的人聪明。不算老,四十几岁不算老,你看呢,柳局长?
柳进仕想了想说,人是不太老,就是这一大片荒山野岭,不长家伙,看上去都六十几了,说我们只有四十几真的没人信。柳进仕几句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笑完,柳进仕说,喝酒喝酒。周局长,我今天喊叶主任来陪你,有一个意思,叶主任他们俱乐部对外开放,晚上你可去她那里跳舞,柳进仕给叶明珠敬酒道。
是的,你们没事的话,晚上来玩就是,叶明珠说。
喝了一会,柳进仕忽然说,周局长,毛松在你那里搞得还可以吧。
搞得还可以,周善人晓得柳进仕请他吃饭的目的,就说,材料写得还可以。
那可不可以把毛松搞进去呢?柳进仕又端起杯子和周善人的杯子碰了碰。
你是说解决正式工吧。我这里没有问题,老朋友。卫局长那里给他说说估计问题也不太大。关键是小易背后有人,他爸爸和市政府一个什么领导关系好得很,周善人说。
柳进仕说,那就先进人唦,你这里理由充足,办公室进个写材料的人。毛松,给周局长进酒,怎么像个木鱼脑壳,拨一下动一下?
毛松一愣,端起杯子赶紧给周善人敬酒,周善人喝了一口,脸上微微泛红,说我先给卫局长说说,毛松再去给卫局长打点一下,看怎么样,只能这么办了。
那好,就这么办,我等你的消息,喝酒,柳进仕说。
周局长,我以茶代酒敬你,你有兴趣的话,随时欢迎到俱乐部去跳舞。叶明珠站起身来说,找个美女陪陪你。
好久没跳舞了,跳跳舞也行,其他的美女我就不要了,我就要你这个资深老美女,行不行?柳进仕翻着通红的眼珠问。
只要你看得起,我陪你跳,来,干杯,叶明珠说。嘭嘭嘭,几个人都站起身,举起杯子一起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第二天上班后,周善人就去找卫局长。卫局长正在办公室看文件,周善人坐在卫局长对面的椅子上,试探地问,卫局长,编制己经批下来了,考虑了没,进个什么人呢?周善人征询的目光瞅着卫局长。
你看呢?你们办公室不是有两个人,你看进哪个?卫局长左两下右两下,晃了几下脖子。
我看,当然是进个写材料的人,办公室的人都不会写材料,恼火得很,不会写的人进起又没用。周善人说,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电灯泡”。
卫局长觑着他的头说,你这个电灯泡还没我的大,你是300瓦,我是500瓦。毛松是你找来的吧?
周善人说,是的,他是劳动局柳进仕的侄儿。
卫局长伤脑筋地说,一个文化局,没个写材料的人,你看伤不伤脑筋,日他娘,脑筋伤透了。
周善人说,文化局要个写材料的人,明正言顺,管他那么多,进了再说。
卫局长一张苦瓜脸更苦了,说是这么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小易那边很硬足啊,怕到时不好办。
周善人见卫局长有点为难,就说,那就公招算了,毛松的条件不行,小易也不一定考得上。另外招一个人进来,按程序办事,公事公办,看谁有话说。
如果招进来的人还是不会写材料呢?像小王那样不会写材料呢?是不是你亲自来?卫局长一连打了三个问号。
周善人的意思是进毛松,一听卫局长也有这个意思,说既然这样,我的意见谁有能力谁进。那就进毛松,柳进仕是他叔叔,给他招个工,搞进来算了。
卫局长挥了一下手说,这事你先办去吧。
05
烟厂俱乐部是个欧式风格的建筑,外型别致美观,坐落在龙港路与洞庭路交叉的地方。一到晚上,这里便灯火闪烁,车水马龙,人们都喜欢来这里玩,即使不跳舞也要走一走,散散步。毛松在洞庭路上散步,他准备走到烟厂俱乐部去,再从那里走回来。晚上没事的时候,他一般都会往那里走。他不会跳舞,只是看看热闹。柳进仕是他的叔叔,他晓得柳进仕想帮他一把,帮他解决正式工,毕竟他和柳进仕是一个老太太下来的,是一根藤上的瓜。毛松把正式工的事看得很淡,正式工不正式工无所谓,反正他是农村的,正式工是吃饭,不是正式工也是吃饭。叔叔给他上了一课,说你是个核宝,正式工和不是正式工的差别大多了,解决正式工了就是国家的人,国家管你吃管你喝,生老病死都管你,不解决正式工呢,就是现在这个样,自生自灭,你吃饭也好不吃饭也好都没有人管。一听叔叔这个话,毛松心里咚咚的跳了几下,他想,解决了正式工,工作稳定,收入提高了,不需要这里打工那里打工,小易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支派他了,还有漂亮的小王姑娘或许就是他的一碗菜。叔叔安排他到卫局长家里去一下,叔叔说,你要去一下,买两瓶好酒,两条好烟去一下。毛松买了两条芙蓉王,两瓶武陵酒,找到了卫局长家。卫局长的家又大又漂亮,毛松想,大概所有当官的家都是这样又大又漂亮。卫局长对他很热情,说你来玩就光手光脚来玩,我欢迎,但不要提东西,提东西我就不欢迎了。卫局长陪他坐了一会,问了他的一些情况,说了很多话。卫局长说,小毛,你的材料写得很好,很像那么一回事,大家的眼睛都看到了,局里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你看你有什么想法或者要求没有?毛松本想把正式工的事提出来,但他有点怕,怕提出来了会让卫局长对自己有看法,就说我没有什么想法,没有什么要求,我就是想进一步把我的工作搞好,把材料写好。卫局长听了一笑,说好啊,你这也是想法,你这种想法好啊。你好好干,局里很关心你,正在想办法解决你的实际问题。毛松,毛松,你在想什么?有人拍他的肩膀。毛松回过神来,一看是小王,她身边还有两个女孩。小王说,这么大的声音喊你,你都听不见,问你在想些什么?毛松笑了笑,说我什么也没有想,我只顾低头走路,不抬头看人,你们干什么去呀?小王说,不是到烟厂俱乐部了,我们进去跳舞好啵?毛松这才发现自己走到烟厂俱乐部门口了,摇了摇头说,可我不会跳舞。不会跳舞学呀,这样好不好,你请客,我们告诉你跳舞,小王说。毛松不想扫小王的兴,进去就进去,没什么大不了的,说我先申明,我不会跳,只看你们跳。毛松打了票,和小王她们进了舞厅。舞厅里的人很多,随着舒缓的音乐声,己经开始翩翩起舞了。他们在舞池旁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刚坐下,就有男士邀请小王她们跳舞。毛松不会跳舞,只能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一对对扭动腰肢。他觉得舞池就像他家乡的一面湖,而那些旋转的人就像翻腾的湖水,一波接一波,不断冲击拍打着堤岸,仿佛要把他卷进湖水中。跳了一会,小王把毛松拉进了舞池,告诉他跳慢四,说不要紧,从最简单的开始学,来,男左女右,一二三四,慢慢快快。还没到两圈,毛松看到了小易,小易也看到了他们。等一支舞跳完,第二支舞开始时,小易就邀请小王跳,小王虽不乐意,还是和他勉强跳了一支。小易还想请小王跳,被小王拒绝了。小易有点恼怒,他不敢对小王发火,把火发到了毛松身上,说毛松,上次跟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你要这样搞,我今天对你不客气。我搞什么了?我没有搞什么,毛松有些理直气壮的样子。小易见毛松敢顶撞他,在一旁叫了两个人,说这小子不听招呼,给我教训教训。那两个人走拢来说,想死了不是?扯着毛松的头发当胸打了几拳。小王想拉开,但没有拉住。她对小易说,小易,你太过份了,我要跟领导反映。
06
文化局的人都晓得是小易找人打的,大家都猜测,两人打架,很可能为了争饭碗,都想解决正式工。谁能最终争到饭碗,成为正式工呢?有猜毛松的,毛松既能写,而且人品也好;有猜小易的,小易也有狠,不然怎么敢打架呢?正当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那天卫局长把周善人叫进了他的办公室,周善人从卫局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耷拉着脑壳,黑着一张脸,像是有人借了他的米还了糠什么的。毛松再也没来上班了,倒是小易每天大摇大摆进进去去,一副有点得意的样子。周善人的“电灯泡”更亮了,和卫局长500瓦的“电灯泡”不相上下。左两下,右两下,上两下,下两下,周善人又像鸭子那样摇晃着脖子,做起了鸭脖子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