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未 成方的灵活运用
三、关于成方的灵活运用
成方是前人的处方用药经过实践有效后遗留下来的,必须加以重视,而且要做好处方用药,也必须胸中有较多的成方作为资本。但是,成方中有通治方和主治方,必须分清。什么叫做通治和主治?徐灵胎曾说:“一病必有一方,专治者名曰主方;而一病又有几种,每种亦有主方。”又说:“专治一病为主方;如一方而所治之病甚多者,则为通治之方。”因此,他在
《兰台轨范》里分别通治门和各病门。我认为通治方和主治方各有特点,通治方也有主病,但治疗范围比较广泛。如能对通治方善于加减使用,在处方用药上是良好的基本方剂;相反地将它随便套用,就会浮而不实,成为庸俗化了。
例如,六味地黄丸主要是治肾阴亏损引起的瘦弱腰痛等症,虽然书上说治肝肾不足,也有说三阴并治,并谓自汗盗汗,水泛为痰,遗精便血,喉痛牙痛……都能治疗,毕竟要认清主因、主脏、主证,根据具体病情而加减。假如认为阴虚证都能通治,对所有阴虚证都用六味地黄丸,肯定是疗效不高的。
事实证明,前人治肺肾两虚的劳嗽,加麦冬、五味子,名为长寿丸;
治肝肾两虚的目眩昏糊,加枸杞子、菊花,名为杞菊地黄丸;
再有治本脏虚弱的腰膝酸痛,也加杜仲、牛膝;
小便频数,加益智仁,并去泽泻。因此,我意味着处方用药应当有一个成方作为依据,但在具体运用时必须通过独立思考,这样才能在前人的基础上有不断地创造性的新的事迹出现。大家知道,左归饮和左归丸也是补肾的著名方剂,而且力量胜于六味地黄丸。其实
左归饮就是在六味丸内去丹皮、泽泻,加枸杞子、炙草;左归丸就是在六味丸内去丹皮、泽泻、茯苓,加枸杞子、鹿角胶、龟板胶、菟丝子、牛膝。张景岳自己曾说:“用六味之意,而不用六味之方。”所以六味丸的主药根本没有变动,很自然地达到了推陈出新的境界。同时又指出了临床上具体使用方法:
用左归饮的时候,
见肺热而烦者加麦冬,肺热多嗽者加百合,脾热易饥者加芍药,心热多躁者加玄参,肾热骨蒸者加地骨皮,阴虚不宁者加女贞子,血热妄动者加生地。
用左归丸的时候,
如大便燥涩者去菟丝,加苁蓉;虚火上炎者去枸杞、鹿角胶,加女贞子、麦冬。更可看到在临床具体使用时,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通过张景岳的启发,我以为运用成方必须分析主治、主药,同时也必须根据具体病情加减。比如,
归芍地黄汤治肝肾阴虚的证候,即六味地黄汤加当归、白芍,其中归、芍当然为补肝血的主药,补肾阴的主药则为熟地、山萸。处方时可将这四种作为基本药,再考虑同样能滋补肝肾阴血的枸杞、女贞、首乌、阿胶等作为协助,这对原方的主治不变,而力量可使雄厚。另一方面,滋补肝肾是偶方的一种,有平衡的补法,也有侧重的补法,这就须视具体病情来决定。所以把这些药物配合起来,可以产生三个不同的形式:
1.肝肾两补法,即肝肾并重的通治方:
熟地、山萸、枸杞、女贞+当归、白芍、首乌、阿胶。
2.滋肾柔肝法,即滋肾为主,佐以养肝的通治方:
熟地、山萸、枸杞、女贞+当归、白芍。
3.子虚补母法,即补肝为主,兼予滋肾的通治方:
当归、白芍、首乌、阿胶+熟地、山萸。
滋补肝肾的药不止这几种,配合也并非那么机械,尤其效力的轻重须视药物本身的力量和用量如何,不能单从药味的数量来衡量。这里仅是用来说明,在成方的基础上可以适当地加减,在双方兼顾的时候应当分别主次。但是这样的处方比原方虽有变化,
总之是一个通治方,因为肝肾阴虚能引起多种病证,究竟治哪一种病证不够明确。
假如见头晕、目眩、耳鸣,加入龟板、牡蛎、菊花、天麻;
午后潮热,手心灼热,多汗,加入鳖甲、丹皮、地骨皮、白薇之类。
将原因疗治密切结合症状,便能将通治方转变为主治方。这是处方用药的常规,只有掌握这常规才能出入变化,得其环中,超乎象外。当然,适当地选用成方和适当地加减,还须注意药物的副作用和病人的体质。
例如,熟地性温滋腻,对内热的患者可改用生地,肠胃薄弱的或将熟地炒用,或砂仁拌用。这类经验在老大夫最为丰富,必须细心学习。
此外,选用成方大多以主症为主,但在上面说过,病因和病位实占重要地位,所以选择主症方剂的同时,必须注意到病因和病位是否符合。如果主症相同而病因或病位不符,不能认为就是对症处方用药。反过来说,假如病因和病位相符,即使主症不尽相合,却有值得考虑的必要。
我尝用黄芪建中汤治疗虚寒胃痛,
又用桂枝汤加黄芪、当归,治体弱容易感冒及引起关节疼痛的患者,收到良好效果,便在于此。
推而广之,我常用外科的阳和汤治疗顽固的痰饮咳喘,效果胜于小青龙汤。
理由很简单,小青龙汤是治风寒引起的痰饮咳喘,阳和汤却与痰饮的发病原因和病理相吻合,且能结合到痰多的症状。这里充分说明了所谓成方的灵活运用,不仅在于加减方面,主要是在理论指导下独立思考,才能在使用上更为灵活广泛。正因为此,倘然允许说重视主症而忽视病因、病位是舍本逐末,那么可以体会到不但用方如此,用药也是如此。近来有人只讲药物的主治,不讲究它的气味、归经,我以为主治固然要讲,气味、归经绝不能放弃,否则便会与辨证施治脱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