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跋

夜晚的寂静在于聒噪、节奏
与纷纷的情欲
从树上垂落，千重樱
被风旋成少女柔和的耳廓
沉思者抱紧双臂，将自己变为婴儿
一再降生，一再脱离自然的母体
借用孔子的眼睛，观察流水
倾听水所说的话
于是
放逐所有野马在四月的草原——
青色的火焰，绿色的城
从一个人的一生中闪过一条亮鞭
他在梦中见到的，现实中也将见到
他从碎石中捡起的遥远
正在被海浪镀成誓言或钻石
关于永恒，关于爱，关于生活
他用沉默言说的
所有不安，惶恐，悲哀
欣悦，幸福，美丽
被捆结成一束带刺的蔷薇
红色的谎言，绿色的紧张，紫色的激情
一生是一次杜撰
自井而来太极
虚无之手呼唤爱与冰
被雪互文为镜
是夜，笛箫齐奏
赭黄砂石从天而降
梵呗声响，玄女来下
所有心中猛兽低伏
有人，独怀悲恻
有人，隔着萧瑟，向窗内的人索要
一枚用夜色凝成的琥珀
裂开瞳孔的波纹
无数鼻翼从悬崖坠落
脚勾住头，五指扪扣，手贴合脸，臀依托乳
柳叶掠过杯盏，止于唇齿的参差
昨日的歌声绕结成茧，未有余音
流年是一道桥，水渐渐漫上来
谜底正被拆穿，天书被翻出毛边
无字，一如镶着金边的孤独
每逢如雪茫然
天地操起狼毫，打动不测
便想起天色近晚时候
飞鸟以屋檐的弧度滑行
起三千丈爱恨
被比喻拗成龙骨
泅渡记忆，浣洗衰亡
出卖嫁妆，相信虚无
泉水呜咽，泪水空漠
从中看不出一丝透明
天水交接于混沌
鸽声飞起，灰尘降落
五彩飞凤云簇花锦缂丝
旗袍上缀着的郁金香、紫罗兰的香气
被罗织成春天的罪状
一个异乡人将无法从中找到花蕊
他从中长大的寓言
为泪水灌溉而成的花朵
他已经荒唐地度过了半生
且不被人书写
可是外面黄沙漫天
可是乱寨投石，无处卧歇
可是落草为寇，替天行道
猎猎风声，卷动虎啸
世界被马蹄撕碎，得得作响
它的速度总是被月色憎恶
雕阑勾画情仇，竹林追赶风声
勾动十年的江湖风雨
有雨有雷
行旅之人
你必须彻夜不眠
必须喝千碗之酒，吃千人之肉
必须打死老虎，搬移太行王屋
你必须乘着夜色赶路
必须在春天的道路上摇摇晃晃悠悠荡荡
必须不知归途，无处投宿
必须让自己看起来不像风尘之客
你必须学会用云层包裹自己的粗粝
夜色已经很浓重了
宛如砖石堆积城墙
月华升，一地水银被错乱成离别
十八府州的灯火同时黯淡
沉重潜行，轮回如天眼
塔上，有人独步，有人戚戚
有人偷渡黄河，有人渴饮忘川
有人夜不能寐，有人独立小楼
神说
口渴了就喝一些音乐吧
目眩了就闻一闻菩提吧
反正你们什么都不懂
反正一切都是道听途说
从驿站迭传来的江南
小调里有潺湲的流水
飘零的落叶，瓦蓝的天布
抵不过北国的大漠
尽流天下泥沙、血污
从寒江到西川
从楼兰到东瀛
从他到你
从你到我
神人同此寥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