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翼丨华少

01

有时候,你会不会莫名其妙想起来某个人?

比如你去到某个地方,你闻到木樨香,你好希望那个人就站在树下,抽着烟,仰望天空,就像个诗人或傻B一样。

然后你远远就朝他嚷嚷,嘿!那坨屎,大白天是想嫦娥?还是要上吊呢?

你都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楚留香一般飘过来,对,就像一条梦里的鱼——你斜眼微笑看他,看他起朱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看他假装一脸无辜睡了人家姑娘……

你太了解那货了,因为那货啊,正是另一个有时人畜无害有时也祸国殃民的你自己啊!

没错。你就是会想起来那么一个像雷像雨像雾又像风的人,你想起来他的时候,就像水泥的地面开出来一朵花,就像林里的画眉零星叫两声,就像午夜的梦里消失掉一个孤独的身影,有没有人懂,已经很淡化。

你想完了,继续赶路,没有人在意你心里的柔软或坚硬,没有人回眸看你的酸楚与狂喜,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

喏!我就会想起这么一个鬼,你知道他像什么吗?

像千年的寒冰,拒绝融化。像过去的流光,无法挽回。像倒骑青牛的老聃,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地杳无音讯……

但是你知道,那就是他了。你是酒,他是壶,你们一起碎在地上,无声无息,芬芳四野,流淌一地。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就是鼓上蚤或土行僧,他就是风清扬或傅红雪呢?

你怎么可能会忘记。你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个微雨的夜,两双无助的手,两颗忐忑的心,两分钟数十人的混战是如何将纸面上的江湖撕碎为两个少年一身的泥泞?

你青春的界碑上,刻着那个人的名字。嗯。华少。就是他了。

02

上学那阵,你是共和国九年义务教育的补丁。

他呢,人倒也子弟,又还从紫禁城目不斜视一路杀来,很是有点来路不凡,师出有名的样子。

但是你横看竖看,左蒙右猜,很疑心那货未必是什么好东西。好吧,至少不会是什么名门正派吧,不然,同处一室,会不会太恶心。

大约乌蒙一脉的娃娃,从穿开裆裤起,对于李小龙、霍元甲、黄飞鸿,或是独孤求败,南帝北丐,东邪西毒,流着鼻涕也能轻松生出来取而代之的雄心吧。

是的,不踢破两个沙袋,不干碎两方石锁,那还算活人吗?阿弥陀佛,实在解释不了,只好说土豆有毒,好歹敷衍过去。

总之是磨皮擦痒跳脚啰嗦的就被岁月拉扯大了。按长短尺寸来说,本该改邪归正了。屁咧,标标准准的雪上加霜,如火如荼的变本加厉。

为什么?

以前吧,劈个腿,空个翻,抽个烟,跳个舞,已经是乌蒙的骄子;等到哗啦一下扔掉书包,装模作样参加过一二个生日帕提,身边没跟个姑娘,几乎一下就回到唐朝乃至原始社会去。

可是,我的个神,那个一翻书可以翻出来一把西瓜刀的货,身边居然跟了个标致的姑娘,你说这贫富悬殊是不是有点过于明显?

好吧,就算万里长征,就算愚公移山,就算占山为王,就算逼良为娼,你总该勤奋一点吧。

我的意思是说,你总不能盯着学校国旗下那个水泥墩子,期待它在某个神秘的晚自习时分,蹦出来一条温柔呼唤你名字的美人鱼吧?

然后你开始自力更生,你朝校园里大阅兵一样,就那么一瞄,居然发现几条形迹可疑渴望上岸的鱼。你于是开始就着温暖的灯光写寂寞的计划书,然后像买彩票一样百转千回视死如归送出去。

结果那货洞若观火,就开始数落你,说你小小年纪花开满山,小蜜蜂一样嗡嗡,累不累?

你当然不累,哪会累呢?一个姑娘就像一家编辑部,就当是投稿好了。用不用没关系,反正一把一把的才华和灵魂都没处安放,趁着还算珍惜月色,还算稀罕晚风,到处遛达遛达,有什么不可以?

也是你命不该绝,你居然刨出来一个动不动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林妹妹。这是个非常不简单的妹妹,这是个身边有无数可爱妹妹的更可爱的妹妹。

你那时候多大呀?

如果你是一片海,海底有几丛珊瑚?如果你是一棵树,树梢有几个鸟窝?如果你是一条河,河边有几尺沃土?……

哥哥!这些灵魂之问,真是不方便继续追问下去的,因为啊,你不过是一个渴望被懂被宠被看见被认同的孩子。

可是呢,你比恶心希特勒还要恶心人间一切老练世故的人,哪怕这个人就是华少,也不行。

对啊,你华少真就一片冰心吗?那你为什么要在笔记本上认认真真写什么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南雁北飞呢?

你抄经呢?你写遗书吗?可是我看你不是多痴狂姑娘多热爱日子的人吗?

好戏来了。

那年哪年?这里该来一嗓子京剧——那年哦,太岁之年哪——就因为那个身边有无数可爱妹妹的更可爱的妹妹,天下的乌鸦就跟你这只到处投标的狐狸干起来了。

“华少!咱们还是撤吧!”你说。

“撤什么撤?去会会!”华少说。

这千古一会,古龙金庸梁羽生,三毛琼瑶席慕蓉,悉皆羞愧而死。

03

又后来呢?

桃花谢了又开,燕子飞了又来,他的头顶渐秃你的双鬓渐白,可是呢,你们的记忆就定格在那个恶人谷里头了,你们一直都不是彬彬有礼衣袂飘飘的花无缺,你们却只能是半生是永远是江湖蜡黄内心青涩的小鱼儿了。

那日何日?在全球变暖就连北极熊也整夜整夜的失眠的年代,他跟你说,他戒色了。

去你大爷!又在装神弄鬼。

泱泱华夏的列祖列宗啊!你听听看你这乾坤日月的后裔都在说些什么呀——一个人得有多愤怒多绝望多痛彻心扉多伤筋动骨才会说这种厚颜无耻死不要脸的话呀——他居然敢说他戒色了!

且慢啊!华少!这色它不香吗?

不管这世界多乌云密布,无论这人间多四面楚歌,你为什么要宿将还山呢?你为什么要挥刀自宫呢?

对了。我们趔趄着一路走来,我们未能风起云涌,我们未能步步莲花,我们托钵的破碗都碎了好多次喽,但是呢,就算天下人的唾沫已经水漫江湖就快将你我淹死,我们不还可以微微一笑像达摩一样相互仰泳一苇渡江吗?

我的意思是说,你我的作业本,谁TM更有资格御笔朱批呀?都给小爷我死一边儿去。

不晓得你还能不能气沉丹田,提起一口真气,认认真真读下去。没关系,实在上气不接下气,就抽支烟,歇一歇,就当是神游前生和来世了。

要我说,执迷不悟有执迷不悟的牛B,刻舟求剑有刻舟求剑的禅意,哦,对了,今年何年?你我又都修行四千多年了,你瞅瞅,秦嬴政孔仲尼诸葛亮刘伯温苏秦张仪叮叮当当神仙姐姐都死球了,你我还都柳枝发芽鲜花盛开地活着,这不已经很前无古人的牛B吗?

还记得那首歌吧?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光,火化了我。不晓得唱错了没有。

那你自个儿琢磨琢磨,要不要,再来一捆干柴,让它一次烧个够?要不要,再烫一锅辣椒,让它一次辣个透?

对。这首歌。要用你性感的嘴唱出来,才会有动地放光的味道。

如果有一天,我们都不得不告别那些死缠滥打恩怨爱恨,鬼门关上那个花包谷问我们,你们两个,曾经做过些什么伤天害理或滋养苍生的事情?

那么,我们能不能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先生!你的话我们听球不懂。

又问,那你们两个来自哪里?这个要朗声回答——镇雄!

再问,那你们两个干过什么?

“华少!来!先抽只烟,边抽边答。”我说。

“活过!”你的话轻描淡写,你的声音响彻云霄。

说好了哈。再来的时候,我们还坐教室最后一排那个方便逃课的角落,你继续抄你的碧云天,我继续写我的计划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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