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的911

17年前，我在一所乡村中学教书，我们学校的位置比较偏，官方说属于半山区，但在县城人民看来，就是完全山区。那是2001年，单位里还没有网络，我们对外界的了解，主要靠新闻联播和人民日报。新闻联播，我有时看看。至于人民日报，我从来不看，不是因为我不爱学习，而是我没有看报的习惯，总觉得那种一夜之间炮制出来的东西，且不说真假，首先文笔就没有保证，而我有阅读洁癖。所以，单位发的报纸，都被我用来练毛笔字。

我们学校有一间广播室，每天一大早，喇叭里准时传出宋祖英的歌声，《辣妹子》，《九九艳阳天》，《今天是个好日子》，每一首都是校长耳朵里的经典。校长是祖英粉，不过当时还没有粉丝这个词。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估计校长懂点辩证法，这句话辩证过来就是：己所欲之，必施于人。所以，全校师生，每天清早都是听着宋祖英幡然醒悟的。不知道现在的中学，早上放的什么歌？

广播室除了有广播，还有一台电视机。晚上，值班老师无聊时，会看看电视。白天呢，电视一般是不开的。但是，2001年9月12日白天（按照中美时差，应该是这一天，具体时间点我记不清了），我不知怎地，鬼使神差跑到广播室，打开电视机赋闲。我们学校天高皇帝远，作风比较自由。我漫不经心地看电视，忽然就出现了惊人的画面：纽约世贸中心双子塔，两座，冒烟了。电视里在反复播放相关画面。

我从小就非常喜欢地理，记得上初一时，期末考试，地理100分的卷子，我考了58分，全班第一，因为大部分同学都是零分。原因很简单，我们大部分时间没有地理老师上课，而考试卷子是全县统一的。我说这些，是想说，自由女神（手里拿个火把，头上戴个浴帽）、世贸中心，作为地理知识，我小时候就了解。双子塔，很高，这个我印象很深。因为我们乡下小孩，对高楼有一种天然的崇拜感。

当时，我看到电视里冒烟的摩天大楼，惊得嘴巴合不拢，满脑子都是楼里面的人怎么逃生、怎么被烧死、呛死、砸死的想象，想象低楼层的人如果跑得快，应该还可以保命，想象楼下广场的人如何乱成一锅粥，想象那楼上掉下的烧糊的建材会不会砸到底下的人，甚至想象飞机上的机组人员及乘客在撞向大楼的一刻有什么反应。等等。

广播室里当时就我一个人。我这样想象着的时候，进来了一位同事，他一看电视画面，立马蹦了起来，作大呼小叫状，脸上溢出一种难以言状的神情，我不知怎么形容，勉强形容为“过瘾”。接着又进来一位同事，一看电视，立刻把前一位同事的反应复制了一遍，俩同事几乎要把手言欢。我错愕不已，赶忙收起自己的震惊和想象，假装表现得跟他们的反应差不多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子呢？用我们陕西话说就是：“哈哈，美国着活啦！”（着，zhao，二声，着活：栽了）

这就是我经历的911. 从那时开始，我明确发现自己和很多人不太一样。那时，我对美国虽然没什么丰富的概念，但新闻联播成天说美国又打哪了打哪了，所以我脑子里是有美国霸权这个印象的。但就在看到大楼冒烟的那一刻，我没有想到霸权得到报应了，而是想到楼里的人怎么怎么样了。而我周围的同事，也都是老师，那几天里，聊天的主题总是飞机撞楼，聊的时候自然是眉飞色舞。

好几年之后，我看美剧《老友记》，剧中过场时经常会闪一下世贸中心。这个剧从1994年开始，播出了10季。911事件之后，剧中过场就没有再闪世贸中心了。

最后说一句：愿天下恐怖分子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