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浪洪恩与紫柏大师——憨山大师传【连载（42）】
图：紫柏大师像
第十五章：万里南行
四、别雪浪洪恩
南京的老朋友们，也都来江边与憨山相见。憨山的本师梅斋俊公来过，师兄雪浪洪恩也来过。
洪恩现在已经是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风流名僧。《万历野获编》说洪恩不拘细行，歌楼酒肆，无不流连，甚至还与一位名叫寇文华的歌女过从甚密。当时人有很多非议，把寇文华比做《楞严经》中调戏过阿难的摩登伽女，而把洪恩比做娶过妻子的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虽然如此，洪恩在江南一带弘扬佛法的功劳也不可磨灭，他精通教典，到处讲经说法，妙语如珠，座下高徒很多，都非常出名。
洪恩善于诗文，又快人快语，经常评论当时的诗家，因此很得罪人。有位叫郭明龙的祭酒，可能被洪恩评论过，因此怀恨，下发文书，历叙洪恩不守戒律的情形，把洪恩轰出南京，成为当时著名的“雪浪被逐”事件。
憨山后来曾为洪恩作传，没有提及这件事，但说洪恩：“天性坦夷，不修城府，不避讥嫌，以适意为乐。来去倏然，如逸鹤凌空，脱略拘忌。”
紫柏大师曾经非常反感洪恩的为人，憨山劝说道：“我曾经观察过洪恩出家的因缘，他因为听唯识而发心出家，又对着玄奘大师的发塔剪发立誓。我想，他应当是玄奘大师的高徒、慈恩大师窥基和尚转世的。”唐朝高僧窥基出身豪门，出家后常以装满酒肉、美女、书籍的三辆大车相随，豪贵习气不改，当时人称“三车法师”。洪恩的作风，很像窥基，所以憨山用这个因缘来劝说紫柏大师，紫柏听后也释然了。
现在，憨山发配，路过南京，洪恩也特地赶来相见，弟兄二人百感交集，联床促膝，深谈了一夜。中间提起重修报恩寺的夙愿，憨山说：“本来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如果没有这次的挫折，重修报恩寺指日可成。现在怎么办呢？我得到岭南去啊！请师兄另行寻找有利时机，亲自在南京这一带募化钱粮，慢慢筹备。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咱们再一起努力。”
洪恩神色黯然，点了点头，第二天就先告辞走了。
三年之后，报恩寺的宝塔出现险情，洪恩出面募化钱粮，亲自监工，重修了宝塔。施工时，千辛万苦，洪恩心力交瘁，吐血数升，终于圆满竣工。晚年的洪恩，一改少年习气，事事吃苦耐劳，曾经亲自担水施茶，流露出苦行修道的高僧风范。于万历三十五年去世，终年六十三岁。
五、别紫柏大师
紫柏大师本来与憨山约好，一同去广东韶阳，朝礼禅宗的祖庭南华寺，拜见六祖惠能的肉身像，然后疏理曹溪之水。憨山有些事务暂时脱不开身，紫柏就先住在庐山等候。
憨山被捕之后，紫柏在庐山很快得到了消息，惊叹道：“憨公完了，同去曹溪疏源的愿望无法完成了！”他急忙在佛前发下誓言，愿诵一百遍《法华经》，保佑憨山平安出狱。他派弟子如奇，先到北京看望照顾憨山，然后自己一个人先到曹溪，匆匆拜了六祖，领人疏浚了一下曹溪水，然后急忙北返，上北京来营救憨山。走到山东聊城的时候，听说憨山的案子已经结了，被判还俗，发配雷阳，不日就要南行，所以紫柏又折回南京，在南京等候憨山。
两人在“旅泊庵”见了面，谈了谈官司的情况。紫柏表示要进京，找当道大员再想办法，赦免了憨山的岭南之行。憨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愿意把紫柏牵连进来，就再三说明情况，请求紫柏不要枉费心力，并说：“皇帝的命令，就是臣子的行动。这都是应该做的，更何况，这也是我的宿世罪孽所招致的定业啊，怎么可能改变呢！您就不要再说了。”
紫柏只好暂时作罢，他读到了憨山《观老庄影响论》的文稿，想让徒弟如奇拿去刻印流通，憨山不愿再惹是非，就婉言拒绝了。
临别时，紫柏对憨山说：“我在庐山天池听到你入狱的消息后，曾在在佛前发誓，诵读一百遍《法华经》。现在还没有诵完，但你已经平安出狱了，就请你亲自读诵一百遍吧！”
憨山点头答应，紫柏又作了一篇《逐客说》送给憨山。
紫柏与憨山分手后，其实仍在为营救憨山而努力。他常对人说：“老憨不归，则我出世一大负；《传灯》未续，则我慧命一大负。”后来万历皇帝派太监在全国范围内采矿害民，紫柏又说了一句：“矿税不止，则我救世一大负。”
紫柏为人才气纵横，慷慨激烈，在振兴佛法的作为上，比憨山还要有手段有魄力，但也终于遭祸，被人陷害，死于狱中。这是后话不提。
六、请注《楞伽经》
憨山在南京住了一阵子，过了年，继续出发南行。正月，渡过文江后（一说桐江，或是一江二名），老朋友“给谏”邹南皋（元标）将憨山一行迎到铁佛庵中，款待了几天。憨山称赞邹南皋“根性猛利”，是学佛的好材料，并向他推荐雪浪洪恩，希望他能邀请洪恩到江西一带讲经说法。
到了庐陵之后，有位王性海居士，久仰憨山的大名，和几位居士一起，到江边拜访憨山，并在附近净土庵设斋，招待憨山，憨山称赞王性海是“天然道骨”。
丰盛的斋饭让憨山忽然想起了老朋友汪伯玉兄弟。汪伯玉可能已经去世了，所以憨山百感交集，写下了一首《庐陵净土庵受王性海诸居士斋，因怀汪使君》：
庐陵一粒米，价重过须弥。
须弥尚可碎，此粒无坏时。
化为香积饭，转作净土资。
拈来信口飧，一饱忘百饥。
如食金刚屑，终竞透出皮。
此土多莲花，众妙香芬披。
一人坐一华，左右相追随。
光明映日月，弹指超僧祗。
华中少一人，悠悠劳我思。
在庐陵，憨山还见到一位七十五岁的王塘南老居士。二十多年前，憨山和洪恩去吉安青原山整顿行思祖师的道场，当时曾见过王塘南。或者，王塘南就是当时的吉安县令，帮助憨山整顿过道场，因此结下了友谊。此时的王塘南，因为长期念佛修行，精神健旺，身体很好，憨山说他是“色若婴儿”，还写了一首《庐陵喜再逢王塘南翁》：
人生一百岁，四分二十五。
初逢半之半，再会十之五。
君已过三分，宛然似初睹。
面如婴儿色，骨似金刚股。
心想入莲华，音声出天鼓。
端坐七宝台，经行众香树。
不离五蕴身，便是清净土。
打破频伽瓶，即见华中主。
与君虽别离，恰是相逢处。
憨山在五台山参禅开悟后，曾经研究过《楞伽经》，用此来印证自己的禅境。到崂山后，有一年脚上生病，疼不可忍，憨山便再次钻研《楞伽经》，并进行注释，以此来转移注意力。注了两章之后，脚病就痊愈了。在庐陵净土庵的素宴上，王性海居士向憨山请教《楞伽经》，憨山便找出以前的草稿让他阅读。王居士非常赞赏，建议憨山到岭南后，继续注释，完成这部著作。为了鼓励憨山，王性海还拿出自己收藏的宋代僧人正受撰写的《楞伽经集注》，以及《楞伽经》的三个不同译本，赠送给憨山。
憨山慨然接受了王性海的馈赠，答应完成这部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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