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海海天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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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叔轻轻的一声“查暂住证”,仿佛一枚炸弹投进来,顿时通透的工棚炸沸了。二层床铺脱了衣服准备睡觉的人,睡一层床铺的忙着找鞋,棚寮里乱作一团。

九十年代建筑民工住的宿舍是竹搭的棚寮,棚寮的骨架和床铺全用竹搭建,棚顶和棚墙用水泥瓦。中间有通道,两边是上下层的床铺。是通铺,挂上蚊帐就是一个床位。棚寮一座可以住七八十民工,一般一座棚寮有两个大门,两边的棚墙开着很多窗口,窗口是空的,外面有水泥瓦做的窗,有雨就关上。女工一般在棚寮的尾端用布或是水泥瓦隔开,就是“闺房”。这样的棚寮叫工棚。

庆叔是工地保安,到派出所办了暂住证的,所以他不担心被查。他挥着手说:来了很多治安仔,大家赶紧往寮后面的山跑,注意蛇。

在聊天的阿全和阿明、阿火翻身从旁边的窗口钻了出去,阿幕却站起来撒腿往阿菊住的棚寮跑去,阿全回头小声焦急喊道:这边,幕,你去哪里?这边跑。

阿幕没有理阿全,跑到棚寮尾端,阿菊正搀着阿凤掀开布帘出来,阿幕没有说什么,走上前背起阿凤往棚寮门口跑,阿凤挣着要下来,阿幕低声喝道:不要动。

阿凤挣了几下没挣脱,只好任由阿幕背着跑。

阿幕背着阿凤在前面跑,阿菊跟着在追。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即几道手电筒雪白的光镭,朝着山脚来回扫动,有人喊道:他们在那里,站住,我们是联安派出所的,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十多个穿着灰色制服的治安队员,拿着塑料警棍一边拼命追着,一边大声呼喝着。

雪白的手电筒光柱在阿菊和阿凤背后晃动着,阿幕三个人完全被手电筒的光罩着,追在治安队员最前面的是一个矮身影,他嘴里怒吼着:扑街,还跑?再跑捉到你就打断你的腿。

十多个治安员分成扇形尾随追着,阿幕气唏唏地喘着粗气,咬着牙往斜坡跑。阿凤对阿幕说:把我放下,你赶紧跑。阿菊在后面也叫阿幕放下阿凤自己跑。阿幕没有说话,仍然背着阿凤往上跑,额头的汗水流到眼里,阿幕的视线模糊了,腿渐渐迈不动了,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阿凤也从他背脊滑下来半躺着,阿菊扭崴了脚,也跑不了,一拐一瘸地拼命往山上爬。

追上来的矮仔冲到阿幕面前,挥起警棍照着阿幕的头使劲敲打着,后面跟着的治安员冲着阿幕和阿凤一阵乱踢,阿幕和阿凤惨叫着。

有几个追上阿菊,噼里啪啦一顿警棍,阿菊疼得大哭了起来,最后揪着阿菊的头发拉着她下来。

矮仔拿起手电筒照着阿幕的脸,随即又是劈一警棍下去,他抓住阿幕的头发冷笑着说:扑街,真是冤家路窄啊。

矮仔叫人拿手铐铐了阿幕和阿凤,拿着手电筒在周围转一圈,就押着阿幕和阿凤阿菊下来,走到工地门口,庆叔走过来说:他们是工人,我们工地也交了治安费的。矮仔一脚踢在庆叔的腿上恶狠狠地吼着:死老鬼,不闪开连你一起抓。

到了门口的两辆面包车,几个治安员把阿幕、阿凤和阿菊塞进车里面,关上车门开走了。

庆叔揉了几下刚才被矮仔踢到的位置,紧接着跑到门口不远的小卖部打阿展的传呼机。

半个小时左右,阿展打过来电话,庆叔说:老板,不好了,阿幕给查暂证的人抓走了,你赶紧过来。

两辆面包车开进联安派出所,阿凤和阿菊关进一间房子,里面有几个女的。阿幕却被矮仔和两个治安员带到另外一间房,一进门矮仔朝阿幕背后踢一脚,阿幕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矮仔冲上来挥起警棍,对准阿幕劈头盖脸地打着。

两个治安员关上门,上前按住阿幕,抡起拳头猛打。阿幕拼命地挣着,矮仔他们就打得更猛。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人踢开,进来两个穿警服的人,其中一个高个子警察大声喊着:停手。另外一个警察冲到矮仔的脸一巴掌刮过去,吼着:妈了个巴子,你想打死人吗?滚出去。说完推着矮仔他们出去,留下高个子警察。

高个子警察看了阿幕一眼说:没事吧。阿幕点了点头,没作声。警察又说:我姓黎,是这个派出所的指导员。你可以投诉他,我们会对他们三个打你的事做出处理的。你是哪里人啊?在这里干什么的?阿幕把自己的身份告诉高个子警察,黎警官说,把你老板的传呼机写给我,明天通知他过来处理。

黎警官打开阿幕手腕的手铐,阿幕被关进另一间七八平方的小黑房,又窄又矮,像个小火炉,蚊子像轰炸机,嗡嗡的,来了一批又一批。便溺味顶鼻刺眼的,臭气熏天。半夜里又关进来十多个没暂住证的人。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狐臭味和汗迹味充斥着整间房子。

阿幕浑身的伤都疼,额头的伤口淌着血水,他半躺在靠门的地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被别人推醒,他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天亮了。

大约十点半左右,有几个人被带走了,阿幕肚子叽哩哇啦地响着,拉了几个臭屁。有几个人拥过来用脚碰一下阿幕骂道:操你妈的,放屁也不找个地方,熏死人了。吃了什么死鸡死鸭的。放屁这么臭。阿幕曲回脚,正准备站起来回击他们时,门开了,一个穿灰色治安制服的治安员站在门口喊着他的名字:林天幕,出来。

阿幕跟着治安员出到门口,看到阿展、阿全他们站在门口,阿凤阿菊也在。

(待续)

庚子年闰四月廿一日晚,整理于雨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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