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 •《一个人打造的农家小院》（散文） 作者 吴斌
一个人打造的农家小院（散文）
作者 吴 斌
初春时节，文友周忠义约我前往“快乐九哥”家里做客，顺便给他送一些本市作者近期出版的书籍。
阴阴沉沉大半个月的天空刚放晴，太阳像一个小白圈似乎有点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羞羞答答。我俩乘坐13路公交在总口江湾小区下车很快就到了“快乐九哥”的家。四室二厅的房子约180平米，装修别具一格。每间房贴有房号，像餐馆的包房。客厅布置像一间饮茶的包间，一长两短的红木沙发围着一张镶嵌石磨盘洗涮茶杯的根雕茶具，石磨表面涂刷金粉。玻璃地面内铺着鹅卵石，唯恐踩踏过重会踏破玻璃，正上方的搁物架摆放各式茶壶和瓷器，中间镂刻一个福字，浑厚劲道，福字下面又刻了一条大红鲤鱼。敞开的房间内摆着一张三道滴水的红木床，床上还来不及收拾。已比我们先到的文青王安平介绍说，这是“快乐九哥”亲自雕琢的作品。整个房间的布局也是他亲自设计、亲自装修的。我们大为惊叹：除了耗费时间，这简直就是家居领域的王子。
“快乐九哥”是某网络平台的“情歌王子”，拥有不少的铁杆粉丝。他五十来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皮肤略显黑黄，总是戴着一顶遮阳帽，颇有沧桑感。他的真名叫刘福林。他在外面打拼二十多年，用他自己的话说，在外漂泊，别人吃过的苦他都吃过，别人吃不了的苦他也尝过。到头来，落得一个“万金油”的名号，什么都会点，什么都不精。探出帽檐的灰白鬓角仿佛在为他证实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一边寒暄，一边继续欣赏他独自打造的既像餐馆又像陈列室的居室。总的感觉是，用料考究，装修精细，现代生活中透着古色古香的民俗气息，也符合本人的气质，只是物件的摆放有种堆砌感。周忠义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他说，刘福林准备在他老家的宅子打造农家小院，有些装饰品是特地为农家小院准备的。我们今天就是去他的老家参观。
沿高速公路驱车十多公里就到达目的地。车停在村委会门口的广场上，我们以为旁边气派的三层楼房就是他的农家小院，他说，再往前走几十米，那栋低矮的房子就是我的家。果然与众不同，靠公路边立着一栋二米多高近似牌坊的建筑，灰砖青瓦，顶边延伸出两个檐角，藤蔓缠绕其间，上半部有花格的仿古大门呈灰褐色，门上方刻有“福林民俗”四个红漆大字。一看字体就知道是刘福林亲自题写的。周围是一排碧绿的冬青树，有几只小鸟钻进去，不知是觅食还是幽会，里面偶尔发出唧唧喳喳的争吵声。台阶两旁的小地块种着大白菜和蒜苗等绿色蔬菜，顺台阶而上是一栋墙体脱落白灰的三间青瓦房，旁边一间房的床上躺着一个不断咳嗽的老人。明亮的堂屋陈设简陋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方供奉着一幅手握青龙偃月刀的关羽画像。看似一栋很平常的农家小院，和周围的楼房比较像未脱贫的困难户。现在农村很多农户即使有钱也不再比拼建房了，因为家里没有多少年轻人居住，就懒得在房子上花钱，只要能入住就行。曾几何时，房屋就是主人的身份、脸面，像城里女人的服饰。邻里建房有时因为墙基一块砖的高低，一个檐角的长短撕破脸面。现在似乎不重要了。
农村的房屋格局一般分前三间后三间或前二间后二间，俗称“三间三拖”或二间二拖。每间宽度约三米多，长度约二十米。穿过堂屋的走廊，后面竟是一栋精雕细琢的三间房舍。真有那种渔人初入桃花源“豁然开朗”的感觉。迎面的立柱刻着一幅对联。上联：茶酒香花诗书画，下联：柴米油盐酱醋茶。立柱用上圆下方的石头垫着，颇具匠心。大门上方刻着“吉祥”的大红字，两边挂着红灯笼，两扇大门中间各雕一个“福”字，仿佛指引我们步入幸福之门。幕墙用多块青瓦片交错拱叠，像一只只翩跹归巢的小燕子，又与屋顶的瓦楞相映成趣。旁边是一间优雅别致的小屋，花格雕饰的木门呈古铜色，门口立着两个圆形的薄石盘，像两个站岗的哨兵，屋中间置一张长方桌，桌旁摆着六把仿制的太师椅，朝门的一方摆放一个大红立柜，像改革开放前打造的乡土家具，柜上的金色图案出自漆匠的手工描绘。墙上挂着一个以光芒万丈的太阳烘托的毛主席侧面像的镜框。墙两边则悬着主人收集的各种农村的生产、生活用品。犁耙、蓑衣斗笠、簸箕鱼篓等。房屋用条木吊顶。整个房间显得古朴、典雅、幽静，从屋内散发的油漆味推测，刚完工不久。另与之并排的是一间宽敞整洁的操作间，大灶、小灶及燃具灶都有，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农村人家的后院通常是农家种树栽竹或堆放柴禾、喂鸡鸭养猪、堆积有机肥的大杂院。农村人走亲戚、串门一般不到主人家的后院东张西望，只须看堂屋有无蜘蛛网、鸡屎和正房的被子叠得整齐不整齐，就知道这家主妇能不能干。就像现在不窥探别人的隐私一样，像是上一辈传下来的约定俗成的禁忌。哪怕自己带的小孩和主人的孩子在后院钻竹林捉迷藏或爬到树上掏鸟窝，道别时也只能在前院扯着嗓子喊或请主人帮忙将小孩牵到前面来。
刘福林家偌大的后院，屋檐下堆的是从各家各户收集来的老旧门窗，椽子檩条，石磨坛罐，当柴烧的粗树枝也摆放在一旁，施工用的工具一大堆：泥瓦刀、灰桶、斧头、锯子墨斗，还有一些电动工具。成了一个典型的建材大杂院。一架老式水车没有地方安放就暂时吊在走廊上面。当透过掩映的树丛看到他搭建好的三间小木屋时，我首先联想到的是梭罗的《瓦尔登湖》里的小木屋，托起倒V字形木制屋顶的竟然是裁剪整齐的只能当柴烧的粗树枝。其中一间小木屋正上方写着“轩雨厅”，门楣嵌入一块“喜鹊登梅”的木雕，有从老房子上截取加工的痕迹。屋内的搁物架摆放着各类书籍，墙壁悬挂着几幅字画。既可喝茶，也能吃饭，像一个多功能包房。合上两扇木门是镌刻的一个大福字。刘福林借题发挥说，推门就像是在拆解“福”字的本意。“礻”字旁，它代表神秘莫测的日月星，表示人类进入文明社会，对福的追求有了向天祭祀的活动；“一、口、田”既象征天、人、地的和谐，也寓意人在田里奋斗靠天吃饭；同时还表达了“田”是可持续的基础。周忠义说，难怪你的名字有福，你是参透了福，还是参透了自己呢？院子里的鸡鸭大摇大摆地觅食。鸭子埋着大嘴在松软的土里找蚯蚓，一只调皮的公鸡飞到挂有罐子的树杈上把几只麻雀给吓跑了，惹得麻雀叽叽喳喳地乱发脾气，公鸡将挂在树杈上的罐子仔细打量一番，歪着头想了想，又在罐口啄了几下，然后扑打翅膀轻松地飞下来找它的伴侣，口中咯咯地念念有词，大概是要告诉它们，罐子里啥也没有，只是个装饰品。鸡鸭们对我们的到来似乎一点儿也不当回事。
墙边摆着一副小石磨架子。江汉平原很少见驴拉的大磨，以手工小石磨为主。将一个T形的木杆用绳子吊在磨架子上方的柱子上，另一头用一根连接杆套住架子上的磨耳，一个人握住横档一推一拉，另一个人在磨旁不停地给磨料，磨架子下放一木盆接磨料。推磨还有干湿之分，米粉类适合干磨；制作豆腐就只能湿磨，即提前将豆子泡软再磨，之后经过豆渣过滤、加热煮沸、点卤、最后用布包着压上石头等流程。不像现在机器打磨直接将豆渣与豆浆分离，味道差多了。比这种磨还小的就简单了，一个人将磨盘放平稳，右手摇磨，左手抱着钵子喂料。刘福林说，像我们这么大的孩子都曾经推过石磨，城里现在还有叫“磨坊塆”的地名，可以想象当时磨坊塆的盛况，而这种民俗的景观却在式微，几近失传。本地非遗民歌就有《推咯磨》的童谣：“推咯磨，给咯磨，推了三升荞麦壳，推的粉子白不过，做的粑粑甜不过。客来哒，摆得多，客走哒，吃得多，爹爹吃哒十三个，婆婆吃哒十五个，吃的口里干不过，半夜起来摸茶喝，门闩撞破后脑壳，哎哟、哎哟疼不过……”他边唱边用脚打节拍。老百姓期盼的生活仿佛都在这石磨里转悠。还原那个年代的生活场景，品尝地道的乡土味，体味醇厚的民俗文化，更能激发砥砺前行的原动力，石磨的诗意让人浮想联翩。我看着砌在院墙、吊在树杈上的坛坛罐罐，似乎明白了主人坛罐满满的用意。周忠义一边欣赏像田园诗一样的杰作，一边不停地用手机拍发照片。
我们一边欣赏，一边听刘福林介绍他的规划：利用现有的材料，类似的小木屋还准备搭建三个，适时改造前面的平房，开辟几亩采摘园，龙虾精养池，莲花垂钓池等。我说，靠你一个人猴年马月才能竣工？他解释说，曾请妹夫来做过帮手，但是配合不是很默契，达不到预期效果。他又指了指前面无奈地说，没办法，照顾七十多岁身患癌症的老父亲是我回来的第一要务，也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钱。他精心的打造与精心的照顾成正比。周忠义说，到时候我们组织文友来帮你搞义务劳动，同时还可以体验一下民俗风情。我又问后赶过来的主人的同学——摄影爱好者、村主任秦茂成，村里有什么打算和好的建议？秦主任说，老同学福林的创意给了我们很大的启示。我们村前有公路，后有生态旅游景点，资源优势得天独厚。我们村委会正打算向上面汇报，充分发挥江汉水乡特色优势，搞好规划，动员各专业合作社连片打造美丽家园、诗意乡村。同时，对于他老父亲的病，我们正在努力向上争取纳入大病统筹提高报销比例。
打开大杂院的后门，是一片碧绿的油菜和麦苗，春寒料峭中，仅有几支不畏寒冷的油菜花绽放。静穆中，我仿佛听见返青的麦苗拔节的吟唱……
作者简介
吴斌，湖北潜江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1980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速读》、《参花》、《长江丛刊》、《散文选刊》、《散文百家》等杂志发表文学作品百余篇。散文《乡下表弟》获“2017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母亲节的守候》获“第12届海内外华语文学创作笔会”二等奖，《一本书，四十年的纠结》获“2018年度中国散文年会”“十佳散文奖”，2018年度中国散文排行榜第18名，《难忘的考题》获《今古传奇》第三届全国老年才艺大赛三等奖。著有散文集《思海悟洲》、《那年青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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