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话：蚂蚁为啥叫蚂虮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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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

陈训勇画

我曾经和一位大连作家朋友讨论过大连话，我认为大连话里有古语，可以从文字的渊源考证大连话。

作家朋友说，一些大连话是没有实词的，我们便产生了分歧。

我相信自己的母语。

因为母亲的缘故，我自小在胶辽官话的氛围里长大，听她讲过很多老话，例如她叫蚂蚁从来都说“蚂虮羊额”（mǎ jī yán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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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时间中的大连》一书使用了许多大连话，其中就有“蚂虮羊”。

因为这句话是困扰我多年的疑惑，便在完成《岁月大连》第八稿修改后，换一换脑子，做一次久违的探访和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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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以为它是外来语，就用百度翻译查日语あり，读音似“阿里”。

我再百度翻译查俄语муравей ，没想到俄语的读音竟然和汉语近似；

而且保加利亚（Мравка）、波兰语（Mier）捷克语（Mravenec）斯洛文尼亚语（Mravlja）等斯拉夫语言及芬兰语（Muurahainen）瑞典语（Myra） 荷兰语（Mier）等北欧语言，都与汉语读音有某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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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学认为，世界上的语言按照语言的亲属关系可以分为若干语系，语系下又分语族，再下分为语支，到具体语言。属于同语系语族语支的语言在音系、词汇、语法上有同源关系。中国境内的语言分少数民族语言和汉语，汉语有若干方言。方言与方言、方言与普通话，汉语和外语都会有接触与融合，原因很复杂。

私以为可能是匈奴人西迁或者契丹创建西辽的时候，把“蚂蚁”的读音带到了东欧和北欧。

以上的百度翻译简便查证，排除了蚂虮羊是外来语的可能。

那么，它自然是汉语了。

汉语怎么会有这种疑似外来语的读音呢？

我便从胶东人的构成对胶东话的影响入手，希望更准确地考证它的词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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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时，胶东人主要有两支：莱夷、周人（齐人）。

到了南北朝时期，鲜卑族汉化，大量移入山东，以宇文姓为例，全国仅存20000余人，胶东有宇文姓望族。

元末，因为征战多年，山东几无人烟。到了明朝初年，开始大量移民到山东。胶东地区约50%以上的村落建于明朝，家谱记载年代多为“洪武二年”“永乐二年”或“洪武年间”“永乐年间”。

明代，胶东移民主要有三大支，第一是“小云南”“云南”移民，也叫“乌撒卫”移民，实际上是战俘（以云贵川为主）及军籍移民（以安徽人为主）。

明朝大将傅友德1371年平定四川，1381年平定云贵，先后俘虏了几十万战俘，杀或是不杀，选择权交到了朱元璋的手中。

开明的朱元璋没有下令斩杀战俘，而是全部押解到胶东屯边，充实人口。

“解手”一词就是在这次押解过程中逐渐形成的。

这些移民的后代修家谱多以迁自“云南”或“小云南”记，少量记为“四川”。

第二支移民是山西洪洞大移民，又叫大槐树移民。

迁居地以鲁西及鲁西南最多，后世称“西部莱子”或“西府来子”。

这支移民少量迁入登州府（胶东）。

第三支移民是凤阳府移民，包括凤阳府（安徽）及江南五府（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嘉兴府、湖州府），移民主要以大运河北上，留在苏北的，后世传“阊门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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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山西洪洞移民相似，在洪洞集中，后世传“洪洞大槐树移民”。

在苏州阊门集中，后世传“阊门移民”。

在凤阳府集中，后世传“凤阳府移民”。

这些移民后世混合，大多成为所谓的“小云南”。

另外，明中期还有少量交趾移民。

明中期（嘉靖年间）抗倭，也有江南移民北迁。

这两支移民后世多混入洪武移民，皆因洪武移民众多或敬畏洪武皇帝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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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的变迁和人是有联系的，例如恁，在胶南的青岛读nèn，到了北方的胶东烟台和大连变音为nǎn，一些不知所以然的网红写为“喃”，误导了许多年轻人。

我以为，汉语的多次变音应该和大规模移民有关，因为来源众多，不同的语音必然会重新融合，形成统一的读音。

这也是语音变音和讹传的一个重要原因。

就如同后世1899大连市诞生，以胶东话为核，形成了与胶东话略有区别的新的统一语音——大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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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佐证蚂蚁如何转音为“蚂虮羊”，我请青岛莱西本家嵇卫涛、江西丰城本家嵇武、苏南扬州本家嵇建林、苏北盐城本家嵇辉分别讲述各自地方的读音，进一步证实上述想法。

青岛莱西读音是：jī yìng；

江西丰城读音同“蚂燕子”；

苏南扬州读音：现在读蚂蚁，老一辈读ma ying；

苏北盐城读音：现在读蚂蚁，老一辈读ma ying。

请注意：“蚂蚁”的“蚂”没有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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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康熙字典》中查“蚁”，终于找到了“蚂虮羊”的来龙去脉。

《康熙字典》对蚁的解释：《疏》螘（yǐ），通名也，其大者別名蚍蜉（pí fú），俗呼马蚍蜉。小者即名螘，齐人（山东人）呼螘蛘（yáng）。《方言》：燕（河北人）谓之蛾（同“蚁”）蛘。

原来，无论是胶南（莱西）的yìng，还是苏北、苏南的ying和江西的“燕”,都是“蛘”发生了转音，而胶东没有发生变音。

胶东和胶南因为区域相近，“蚁蛘”的“蚁”在民间俚语中都变音为jī，却不为人知。

所谓“蚂虮羊”就是蚂蚁蛘的变音。

没想到，胶东话、大连话里还保留着正在悄悄遗失的古文化。

谨把这段不成熟的解读献给我的母亲和所有战疫中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