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号·专栏 宋永进:直觉触摸西方艺术史(上)
艺术到底是什么?中国当代油画到底该怎么走?作为艺术实践者,宋永进以一种闲聊的方式,为大家梳理一下通过艺术实践触摸到的西方艺术基本脉络。这不是那种通常意义上的教科书式的艺术史知识。而一个基于实践的、直觉的、直观的、感性的、当下理解的、甚至可以伸手触摸到的西方艺术史,是深藏在博物馆、美术馆里的那个活生生的艺术史。换句话说是一个艺术家心中或眼里的艺术史。为了讲解方便起见,宋永进把这些庞杂的内容浓缩和简化为一个基本的大框架,即古典时期、印象主义时期、后印象主义时期、现代绘画时期和当代艺术时期,围绕着这个基本框架,结合自身的艺术思考和国内的艺术现状来展开谈论。下文为古典时期的油画。艺术到底是什么?中国当代油画到底该怎么走?作为艺术实践者,这些问题需要深度思考。油画是欧洲舶来品,从事油画创作首先需要了解西方艺术的发展和演变,熟知西方艺术的来龙去脉和艺术史的前因后果。为什么要回顾艺术史?道理非常简单。一个艺术家如果对人类整个文化艺术的历史缺乏基本了解的话,所做的一切就可能是徒劳的。第一种情形是重复劳动。尽管你勤勤恳恳地默默创作,作品也是扎扎实实,既见功底又出效果,但是没有多大的意义,前人在这个方面早就做得很成熟了。就像搞科学研究一样,人家早已有了研究结论,你再去证明一次,那就是多余的重复。第二种情形是低层次探索。就是说,你或许认为自己的艺术实践和探索有新意、有深度、有成果,却不知道这种实践前人早已登峰造极,相比之下,你的探索可能太过幼稚从而显得毫无价值。对艺术创作者而言,通过不断的绘画实践活动来感知、体认并领悟前人的艺术成就才是真正读懂艺术史的途径。可以说,只有当你对艺术史有了切身的、了然于心的体悟,你才能触摸到艺术的内核,才能避开盲目、走出迷茫,从而具备站到一个高起点、找到一个明晰方向的眼光。为此,今天我想以一种闲聊的方式,跟大家梳理一下通过艺术实践触摸到的西方艺术基本脉络。当然,我想聊的不是那种通常意义上的教科书式的艺术史知识。对于艺术创作者来说,单单熟悉书本里的艺术史是远远不够的,为什么呢?归纳起来,原因有三个。一、书写艺术史的人往往是从事纯理论研究的史论家,而不是艺术实践者,掌握的科学数据多,理性分析和推导多,对艺术作品缺乏直觉和体验上的认知;二、成为艺术史的知识,往往早有定论且为业界所熟知,偏重于常识性,且过于机械和简单化;我今天要讲的是一个基于实践的、直觉的、直观的、感性的、当下理解的、甚至可以伸手触摸到的西方艺术史,是深藏在博物馆、美术馆里的那个活生生的艺术史。换句话说是一个艺术家心中或眼里的艺术史。我要讲的艺术史在学究的眼里或许显得不够严谨,不够全面,甚至有些零碎,却是活脱脱的、有温度的、可以体认的。光知道现代绘画的代表画家有哪些,知道毕加索是哪个国家的,或者知道后现代艺术在哪年爆发到哪年结束等等知识,是毫无意义的。详实而准确的史料,科学而严谨的理性知识,对史论家从事研究和考证是极其重要的。然而,艺术家应该侧重于对知识感性的理解和把握,把代表画家记漏了,把时间记岔了,或许都不碍事,但是对画面的感性认识得有深度,对语言的直觉把握得准确到位,丝毫不含糊。莫奈的色彩妙在何处?莫奈的《教堂》和《草垛》你真的读懂了吗?认识到哪个层面了?我更关心的是这些问题。我认为艺术家除了需要读一点书本上的艺术史和理论知识之外,更应该把重心放在对作品的研读上,既要阅读大师的画册,有机会更应当走进美术馆、博物馆,走进古今中外的经典名作,走进大师的心灵深处,从直观上领悟作品,从作品本身更深地理解美术史,进而以有别于教科书美术史的记录方式,去理顺各个时期艺术流派的演变与发展的基本脉络。另外,在这里,我不想去细究西方艺术史的源头,比如旧石器时代的艺术如何,新石器时代的艺术如何,也不想铺开去讲古埃及和两河流域的艺术,或者古印度、古希腊和古罗马的艺术等等,因为它们太过遥远,已经成为远古的历史,看看史书作为一个背景知识去了解就可以了。我想把重心放在西方近现代和当代的艺术,因为这些离我们特别近,与我们息息相关。为了讲解方便起见,我把这些庞杂的内容浓缩和简化为一个基本的大框架,即古典时期、印象主义时期、后印象主义时期、现代绘画时期和当代艺术时期,围绕着这个基本框架,结合自身的艺术思考和国内的艺术现状来展开谈论。我们先走进古典油画的世界里去看一看。荷兰的凡·艾克兄弟大约在15世纪发明创造了坦培拉绘画。坦培拉绘画随着材质和技艺的不断改良得到迅猛发展,并逐渐成为西方艺术的主流形式,也就是后来的古典油画。漫长的古典时期,艺术样式和风格流派繁多,从古代艺术到中世纪艺术,到后来文艺复兴的人文主义思想,再到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等等,各种艺术思潮和艺术流派纷至沓来。当时,皇家、教会和贵族都会约请名家绘制精美、逼真而豪华的各式油画,甚至重金养着一批能工巧匠。众所周知的达·芬奇、马萨乔、波提切利、拉菲尔、米开朗基罗、提香等欧洲艺术巨匠的许多作品,实际上都是专门为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量身定制的。古典油画的主要功能就是替皇家教会叙事、说教或装饰庭院,或者给贵族生前炫富、身后留名等等。无疑,这些功能都需要写实绘画。在摄影术发明之前,古典写实油画客观上担负起了照相的大部分功能。
图1 拉斐尔·桑西《耶稣的复活》(1517)在当时,借助写实油画图解各种圣经故事,自然是基督教会传播教义的最有效途径之一。大家所熟悉的拉斐尔的名作《耶稣的复活》(图1),就是为法国纳博纳教堂所作的祭坛画,描绘的是圣光和白云下基督从天而降的壮观场面。机器人教育加盟www.gdsq.org.cn
图2 马蒂亚斯·格吕奈瓦尔德 《耶稣受难(基督受刑)》 1511-1516 木板油画《耶稣受难》(图2)则是马蒂亚斯的重要作品,画面中十字架上鲜血淋漓的基督,身体卷曲、表情痛苦,故事场面震撼,情节生动感人,令人毛骨悚然。
伦勃朗·梵·莱茵 《浪子回头》 206x262cm 1669 布面油画借助写实油画进行说教的例子也很多,比如:伦勃朗的画作《浪子回头》。这幅画藏于俄罗斯艾尔米塔什博物馆,描绘的是被溺爱的儿子落魄成了乞丐,最后幡然醒悟回家向父亲悔过的一个教育故事。类似西方这种借艺术作为载体来讲故事、说教的现象,在中国古代同样十分普遍。我们会经常看到,在老宅的门板上雕刻着各种传说和故事。这些略带装饰手法的写实浮雕,除了装饰功能以外,其目的还在于祈福和教化,或祈求神灵保佑,或教人明晓事理、懂得圣贤之道,如“司马光破缸”和“曹冲称象”的开智、“孔融让梨”和“孟母三迁”的说教,以及“五子登科”和“观音送子”的祈福等等。
图3 雅克-路易·大卫 《拿破仑一世加冕大典》 高: 610 厘米. 宽: 931 厘米. 1808-1822 布面油画欧洲帝王为了彰显皇权的威严,歌颂执政的功德业绩,同样需要借助写实油画。比如新古典主义画家大卫的代表作《拿破仑一世加冕大典》(图3),就是受拿破仑之托而绘制,那种宏大、庄严的场面,那种华丽和辉煌的色彩,那种傲视天下的霸气,动人心魄。
图4 迭戈·委拉兹开斯《教皇英诺森十世肖像》(1650)一些教皇或贵族,为了让自己给后人留下光辉形象,或者炫耀家族的富有和荣光,也会约请画家定制精美的肖像画或富丽堂皇的室内场景画。西班牙画家委拉兹开斯的杰作《教皇英诺森十世肖像》(图4),就是给英诺森十世的私人订制。据说教皇英诺森十世本人形象非常丑陋,而在委拉兹开斯笔下则变得相貌堂堂、有品味、有气质,显然被美化了。还有,各类定制的巨幅静物油画更是数不胜数,描绘的多是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金银珠宝、美酒鲜花、男佣女仆。画家不厌其烦地精雕细刻,为了啥?其目的只为让雇主显摆家族的富有!人类学家莱维·施特劳斯在说到古典油画藏家时评论:“富裕的意大利商人,把画家看作代理人,替他们确定其拥有世上一切美丽、称心的物品。” ﹝1﹞
拉斐尔·桑西 《带金莺的圣母》 1507年 107厘米×77厘米 木板油画 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藏被称为文艺复兴美术三杰的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的作品都充分印证了这一点。在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我曾细细品读拉斐尔的名作《带金莺的圣母》。画面中圣母的形象端庄典雅,光屁股的耶稣和约翰色彩细腻、造型丰润,呼之欲出。达·芬奇更无需多说,他既是油画巨匠,又是杰出的科学家。这一时期以及之后出现的一些艺术运动和艺术流派,尽管思想活跃,表现内容丰富、语言风格多样,但油画语言的写实性质始终没有改变,且日臻完美。西方各个时期的古典油画,大部分都完好地珍藏在欧洲各大美术馆、旧皇宫、博物馆以及私人美术馆中,每个藏馆的作品通常数以万计乃至十万计,题材涉及宗教故事、神化故事、风土人情、肖像画、人体画、静物画、场景画、风景画等等,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巨幅的、微型的、大场面的、精雕细刻的,应有尽有。数量之多,规模之大,作品之精湛,以及场面之壮观,可谓让人惊心动魄。这些年,人潮涌动的卢浮宫博物馆、奥赛博物馆、大英博物馆、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和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等世界著名博物馆中,经常可以看到中国画家的身影……面对如此规模的经典写实油画,一些中国画家满怀期盼和激动的心情前去,却垂头怏怏而归。看完之后,许多画家的心都崩塌了。为什么会崩塌?哎!都不想画画了,觉得无论哪一派的画法都无法超越!于是得出结论:中国人没必要再画油画了!
图5 让-奥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尔 《大宫女》 162.052x89.662 1814 布面油画 巴黎卢浮宫藏
图6 伦勃朗·梵·莱茵 《夜巡》 437x363cm 1642 布面油画 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藏
欧仁·德拉克洛瓦 《自由引导人民(1830年7月28日)》 325x260 1830 布面油画站在那些经典作品面前,安格尔的《大宫女》(图5)也好,米开朗基罗的《西斯廷天顶画》也好,伦勃朗的《夜巡》(图6)也罢,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引导人民》也罢,啥也别说了。总之一句话,看完热血沸腾、感慨万千!再回过头来想想自己,想想国内那些号称写实油画“权威”的作品,想想在拍卖会上拍到上千万的写实油画,拿到卢浮宫去,结果会怎样?墙上挂得住吗?大家可想而知!这么一想,那不就是一种崩溃的感觉吗?这里我想岔开去说几句。那年我第一次去欧洲,回来却是完全不同的体会。我并没有那种崩溃的感觉,反而觉得更有画画的冲动了。为什么呢?之前,在国内我不仅细读了大量欧洲原版画册,而且一有国外重要作品来国内展览就追过去看,一看就是数小时。虽然现在回头想想觉得那些曾经认为的“经典”,其实大都算不上经典作品,但仍然从中获得许多珍贵的感性认识。正是由于有了这样的认识基础,我去国外看展的出发点和期待与一些画家不太一样。我不单单想去看作品,更是想通过实地考察欧洲的宗教、建筑、自然环境体会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人文环境,思考为什么在欧洲会出现油画这种艺术形式?为什么古典油画是这样一种面目和品质?西方油画到底是如何一步一步演变过来的?它为什么会沿着这样的轨迹演变?到今天艺术又是走到了哪一步?这一步又呈现什么样的基本面貌?经过实地考察和作品研读,我发现原先对西方艺术脉络的梳理和直觉判断基本是对路的,进而可以基本断定自己目前的创作思路是非常有意义的,这个话题不展开了,另外场合再细说。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