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君英:从不相识,却演绎人间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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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姚君英,笔名舟儿,中国诗歌报第一临屏诗创作室副主编,呼伦贝尔作家,著有散文集《放一叶轻舟》,诗集《午夜,做你窗外那帘雨》。

鱼籽酱

文/舟儿

“鱼籽酱”失联了。

鱼籽酱是一个诗友的网名,与他相识,缘于在“中诗报”微信群里的一次“爱心泛滥”。

2017年6月15日,群里的诗友们在群里交流着同题诗《女儿》的创作体会,一时间,满屏都是关于“小棉袄”的幸福感。还有几个诗友结合着自己的诗句讨论着初为人父的责任感与使命感,话语间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喜悦与自豪。

我通常都喜欢做一个潜水的倾听者,正分享着群里的快乐时,突然群里冒出一连串不和谐的话:

“为什么别人的父母都那么疼爱孩子?而我的父母却不心疼我?”

“如果你们的孩子有病,你们还那么疼爱他们吗?”

“都说天下没有狠心的爹娘,那是你没摊上!”

“请不要炫耀你有多爱孩子,让时间来证明,在金钱面前,在疾病面前,亲情有多脆弱!”

……

群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只有英杰姐姐在哄着他:“乖,宝贝儿,别捣乱,知道你心情不好。”

我默默地看着那个“鱼籽酱”的发言,也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名字有些古怪的诗友,猜测着他一定是个刚和父母怄完气,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愣头青”——也许,正和我所教的高中学生一般大。

于是我@了他:“疼爱孩子,那是人的天性。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与自己的父母有代沟有隔阂,这很正常,那是两代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但即便有了矛盾有了冲突,也不能因此来怀疑或否定父母爱孩子的真实性——你这样理解,会让你的父母难过的。”

英杰姐姐见我来了,忙@我:“舟儿妹妹,你是老师,最会开导人啦,你快开导开导这个孩子吧!”

接着英杰姐姐又@鱼籽酱:“宝贝儿,乖,生气会加重你的病情的,不可以哦!”

其他网友也在附和着劝解。

鱼籽酱的火气似乎降下来一些:“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是我以前没病时,挣钱都交给爹妈,他们对我可好了。现在我身体不行了,挣不了钱了,需要钱治病了,可是他们却把着钱不给我看病。”

紧接着他又发上来一句:“以前他们见我就乐呵呵的,现在天天阴着脸给我看,我知道,我的病治不好了,现在拖累了他们!”

我快速地在手机屏幕上打着我要说的话:“你有和你父母就这个问题交流过吗?亲情不是建立在金钱基础上的,孩子,我不知道你得的什么病,但我能理解你的父母,以前他们开开心心的,是因为看着你一天天健康长大。现在笑不出来,那是因为他们最在乎的儿子身体出了状况,他们开心与否,与他们自己无关,但绝对和他们的儿子,也就是你,有关!”

接着我又打了一句话:“你有病,你痛苦,你的肉体受到病魔的折磨,可你的父母,他们的精神上会承受百倍的折磨!他们怎么笑得出来?”但,想了想,话有些重,就一个字一个字删除了。

这时英杰姐姐示意我私聊,从她那里了解到,这个酷爱诗歌的鱼籽酱是湖南益阳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得了尿毒症,他一周要进行五次透析,情绪很低落,悲观绝望,英杰姐姐希望我能开导开导他。

我的心蓦地疼了一下,这时有个“you tell mi”(你告诉我)的网友加我为好友,我一看是鱼籽酱的那个伸手向阳光的头像,就通过了请求,一看果然是他,我和他聊了起来。

鱼籽酱:我是重病。 每个星期去医院透析5次。今天做了检查。肌酐有一千。

鱼籽酱: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本来是温馨的港湾。却变得如此陌生。

舟儿:尿毒症?

鱼籽酱:嗯

舟儿:那你更要调整自己的心态呀,你这样的情绪绝对不利于你的病情。

舟儿:而糟糕的情绪又会影响周围的氛围。没有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的。相信他们,可能是你们彼此的负面情绪互相影响以至于产生这样的错位理解。

舟儿:今天在群里看到你,并且会心疼你,就说明咱俩有缘分。让我来疼爱和关心你吧!要坚强乐观起来,好吗?

……

我给他讲了我曾痛失小弟的往事,他说从此他就是我的弟弟,我借机发给他一个521元的红包,他开心地收下了。

那一次聊天后,我的生命中又多了一个牵挂的人,他的生命中也多了一米阳光。

偶尔,他还会和我谈谈他的生活谈谈他的诗歌,他写诗的积极性又高涨起来,每期同题诗他都会写好几首,从来不在意能有几首选上精华。

我仍在群里默默地关注一下他,他仍是群里的活跃分子。他很求真,也很爱学习,学会制作美篇后,他又极力建议诗歌美篇用朗诵做背景音乐比用歌曲好。

有一次,因为一位诗友的诗超过了二十行(临屏诗要求超过二十行的诗歌,取消精华评选资格)而仍在精华之列,他在群里与人争辩了起来,大有得理不饶人之势,我不禁哑然失笑,仿佛看到他与人争执时急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但只要看到他在,我心里就很踏实,知道他还很认真地践行着“好好活”的承诺。

10月26日那天,我突然发现他在群里改了网名,叫“失落的灵魂”,我问他“怎么了兄弟?”

他回复“不知道为啥。这两天心里烦躁不安,还咳嗽,我正准备问医生去买点什么止咳的药。谢谢姐姐关心。”

由于当时要去上课,就没再和他聊,过后也就忘了再问他。

直到快过元旦了,我想再捐给他一笔治疗费,才恍然似乎好久没见他在群里说话,没见他写诗了。我在群里搜“鱼籽酱”,却搜不到,在好友里也搜不到。我在群里问,也单独问了英杰姐姐,没有人知道他的近况,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蒸发”了。

连着几天,都没有找到他,我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想通过他的朋友圈了解一下,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微信了。我们只在微信上联系,甚至连彼此真实的姓名都不知道,更没有留过彼此的电话号码。

12月31日那天,我想要资助他一笔治疗费的念头愈发强烈,就在微信通讯录里发起地毯式的搜寻,直到看到“失落的灵魂”和那个熟悉的头像时,才恍然想起他改网名的事来,难怪我怎么也搜不到。

我点开了他的朋友圈,看他最后发文图的时间是11月26日,内容是他曾给我看过的他和他妹妹的几张照片,可是文字内容,却是一个女孩怀念去世的哥哥的话:

“翔哥,把你手机里的群都删掉了,你不会怪我吧?好多群,好多群都几千条信息了,手机都快打不开了,你那么喜欢诗词歌赋的那些我都含泪删掉了,不忍看,你很简单,也很任性,让父母操了不少的心,但是你心地又那么善良,记得你一直都说要养个兔子,你才28岁,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吃,好玩的地方没去过,好多好多未完成的事,怎么能就在这个地方终止了?这是前两年你和我拍的照片了吧?你还留着那时候你还没有得这个病,你最疼我了,我一老欺负你凶你,可是你从来不记仇,转眼我们又能和好,我最怕外面的人欺负你知道吗?那比欺负我自己还让我难受,现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啦…你再也不用赶着时间去医院做血透,不用再跟我说你这里疼那里不舒服啦,不用再被这可恶的病痛折磨了,好多好多的话想跟你说,不知从何说起,太快了……太突然了……我好想你!好想你啊!”

我明白了一切!

我看到他自己发的朋友圈里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喝水喝个够……”,时间是2017年11月8日11:02。

我又翻看了我和他的聊天记录,没想到,10月26日的那一问一答,竟是绝世之别!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小兄弟,我知道你尽力了……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竟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为啥给自己取名“鱼籽酱”呢?

2018年元月一日

中国诗歌报和天安门文学荣誉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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