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错过一只燕子 遇上了亲爱的你

小时候的一个午后，天阴着。在胡同口拐弯时，一只燕子迎面飞来！毕竟是飞行高手，它急拉上升档，最终避免与我撞个正着。但也没有完全避开，它的翅膀轻轻掠过了我的脸庞。

一直以为，飞翔中的鸟，能亲近它身影的，只有白云啊，它竟然碰到了我的脸？！翅膀上挂着白云的丝缕吗？我摸着脸，懵圈地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总以为鸟的羽毛是无比细软的，原来还有些粗糙呢。

回到家，兴奋地跟妈妈讲我与奇迹的邂逅，又不无遗憾地说:如果早一步就好了，它就能直接跟我撞一起啦！妈妈说:那样，所有的时间都会推移的……

真的，从这句话开始，我再没有期许过“穿越”的发生，对于时间赋予的所有悲欢，我都坦然接受。

如果早一步，或许我不会经过那个胡同，或许不会有一只燕子飞过，或许妈妈是别的小孩的妈妈……后来学了历史，我也曾暗自揣测，如果早一步，或许萨拉热窝那一枪没有打中斐迪南大公，第一次世界大战就不会爆发……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最近接触到一个病人，听他说起了自己的孩子。我唤他为涛哥，他唤自己的儿子为清哥。清哥出生前做了六次产检，出生后活泼可爱。但是他在该走路时却走不了。原因至今不明，医生说他可能活不过十六、七。清哥不会走路，涛哥没带怕的，困难都想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但是，他在清哥十八岁以前，从来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他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清哥的离开。

清哥却从不知道怕，他开朗，乐观，学习成绩好，组织能力极强，他不仅是父亲的清哥，也是同学的清哥，有自己的好朋友，甚至帮忙解决哥们的“感情问题”。他建立了同学群，鼓励同学们为未来努力。很多同学并不认识这个出口幽默又充满感召力的群主，问他是谁。他说:当你在校园看到脚踏风火轮风驰电掣经过的人时，那就是我了。满校园谁没见过他，那个用轮椅行走的快乐的少年？终于，他活过了十八岁，顺利完成了高考，虽然又出现了严重的脊柱侧弯，却还没有可能死去的迹象，涛哥松了一口气。

高考成绩不理想，涛哥和清哥依旧乐呵呵，规划着未来四年的蓝图。笑对生活赋予的一切，已经成为他爷俩的习惯。不过是一个新的开始，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如果当初能检出异常，或许就能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吧？可是，六次辗转各大医院都没有查出任何问题，清哥是有多想做他的孩子！假如有假如呢？时光回放:涛哥与妻子出门，雨刚刚停，一段树干承受不住风雨，恰好断在他们面前，他们幸运地绕过去，继续走。过马路，一辆抢红灯的车，擦过他们的背影。一切都顺利又幸运，他们排队做检查……假如检查出了明显异常，那么，那些过往的时光呢？又会与什么相遇与什么错过？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当初得知怀孕时，我是十分抗拒的。我跑到山里上窜下跳，我在公园狂玩如同哪吒，我的肚子却没有一丝不适。有一天夜里，我坐在宿舍里，闻着打蟑螂弥漫的刺鼻的敌敌畏味道，突然心生怜悯。他是有多坚强啊？他的母亲没有舒适的房子住，没有丰盛的饭菜吃，屋里只有蟑螂和敌敌畏，他都没有嫌弃。要不，留下他吧。夜很深了，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小鸡的叫声，啾啾不止。不是被追赶的恐惧声，否则应该带着奔逃的气息不均；也不是睡不着的玩闹声，否则不会这么焦虑；它应该是找不到妈妈了。我对肚子说:既然你这么想做我的孩子，那就来吧。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听着涛哥讲清哥，我想起了我错过的那只燕子。所有注定的错过，都是为了遇见最爱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