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记事
1.
窗外雨潺潺。
天气预报说有中雨,果然不错。
外面的雨虽然“刷刷刷”下个不休,却并不妨碍病房里人们倾心谈论。
一位老妇人,得癌时间已久,但精神矍铄,健谈。听其声,铮铮然,坚强而淡定。
“我妈妈活了九十八,我却因癌症动了两次手术了。得癌没原因,是你倒霉。得了就治。”她开导刚入病房的我们。
……
“你不来我咋出院?……”电话一打完,她麻利地整了整物品,准备出院。
“给谁打电话呢?来接你出院?”。
“给儿子。他不来,说单位工作太忙。”
“那你……?”
“我自己回去。再见,再见!”她给每一位谈友打了招呼,就提着物品走出了病房。
能有多忙呢?我有点酸楚,扭头向着窗外。
雨还是那么凶猛。窗玻璃上新的小河流快速而不间断形成,冲刷着、改变着刚刚才诞生的旧河床。
2.
电梯间并排有三个电梯,面积宽敞,玻璃窗干净明亮。
晚上九点多,一女士临窗而立,引吭高歌。心情好像很不错。
唱得挺好。好友几人去KTV,像这么水平的是能赢得喝彩的。
唱完回来,听见她朗声说:“我没事,很好的。我精神很好。这有什么好怕的!”估计是打电话。
原来她也是个病号!
后来还听到她在病房里唱歌。这是不是一个新近迷信唱歌可以治癌的人?这么热衷于唱,不管身处何处。
后来又看到她不止一部手机,一个人对着手机不停说话。
“你进群啊,你进群啊,进群不就知道了吗?”
“你是哪里的?我呀?我是南京的。你哪里人?”
“哦,徐州的!欢迎这位徐州的朋友!欢迎!欢迎进入直播间!”
原来她在直播,躺在病床上,旁若无人。
我们都不好意思打扰她的工作。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实在需要说话时就尽量轻声细语。时间长了,大家慢慢适应了她的直播,才又各自恢复了常态。
3.
“太坏了,太坏了。没有比**D更坏的了!篡改历史!……”
“郑州暴雨,地铁……”
这是一个年轻人,中午时分大声咆哮。虽也走来走去,但还是以护士站为中心。
接下来咆哮的我推测应该都是从网站上看到的很能迷惑年轻人的乱弹。
咆哮了好长时间没有人理会。不少人(包括我)只是探出头好奇地看看这是何方神仙就又缩退入房。只有一个人,带着莫大的同情心,近距离地观察咆哮者,但也没接话,默默地看着。过了一会儿也走开了。
最后我自以为听出了他咆哮的触发点,——“一天做一次核酸检测,然后又每周三次,谁受得了?就是有钱也不能这么整吧?……上面的规定,上面的规定胡来你也要跟着胡来?”
我很佩服年轻人的力气,能让他持续地咆哮了相当长的时间。
后来,医生护士都上班了,就没再听到咆哮青年的咆哮。
但他仍然在,很温顺地站在靠近门口值班的一位女护士的身旁,小弦切切般私语。几乎整个下午。
“做核酸做多了,脑子有点做坏了。”好像是他在解释。
这个小伙,是来陪护谁呢?
我还担心精神科下午又要多一个病人了,看来,一切风平浪静。
4.
做过手术后,身上要插几根导管,导管末端吊着导流瓶。
医生鼓励能活动就活动,不能老是躺着,防止血栓。
只要能下床,病号就开始活动起来。
走廊上,手里掂着瓶子,穿着病号服,行动迟缓的病号开始互相打量。仿佛是照镜子,看到别人的形象就知道自己的模样了。
来的时候目光如炬,走路虎虎生风;等到医生一下刀子,立即变得孱弱无比。——走路屈着,脸上无光,目光呆滞
同病相爱。从刚开始的互相打量开始,慢慢地,点头,微笑,打个招呼,到后来就站到一起谈论病情。
你可以看到,打完点滴,他们会几个人站在一起互相询问和探讨,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导流瓶,有的一个,有的两个。
“我是打电话被叫过来的,说是必须切除,有转移。”
“医生着急了!平时一天六七台手术,这两天没这么多手术了,干脆把你叫过来算了。”
有些刚刚开始化疗,满腹问题要问。有些是已经经历了这些大风浪了,结合自身的经验和观察到的种种,便义不容辞地充任了医学顾问的角色。
满头秀发的主问,头发稀疏的主听,头发全无的主讲。从化疗的反应到应对措施;从戴帽子还是戴假发,到假发的价格和质量。无所不谈。
同病畅聊让病人逐渐有了与病魔作战的经验和信心,从感情上也有找到了知冷知热的小组织的归属感和安全感。
只要有空,病友的小会就会经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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