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孔雀》第一卷第四章 | 春望的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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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寇研
约在十岁时,薛涛父亲薛郧去世,从此,薛涛与母亲相依为命。若说薛父尚在轶闻中露了一下脸,薛母则是更加有力的隐匿在历史迷雾,姓名、性格、家世无法得知,无论史料还是薛涛自己流传下来的文字,也都不能捕捉到关于她的一鳞半爪的信息。但从薛涛的早慧、诗歌修养、从她少女时期就广结文友的行为来看,薛母必定是一个热爱文学、不拘泥于俗规的文艺女中年。
薛涛容貌秀美,才情卓越,外加性格热情、奔放,颇善交际,不为世俗礼仪所羁,逐渐成了眉州当地文学活动的活跃分子。什么读书俱乐部啊,诗歌朗诵啊、游园赏花再来个即兴作诗,她都不怯场,提笔就来,雅集酒宴上肯定也属于那类受人欢迎的女子,机智善辩,酒令和作诗上都胜常人一筹。至薛涛15岁时,她已是当地有名的女诗人了,所谓“扫眉涂粉,与土族不侔,客有窃与之燕语”。
《中国文学家大辞典》中说薛涛父卒,年始及笄,以诗闻外,又能扫眉涂粉,与时土游”,似乎,正是在父亲去世后,薛涛的诗歌才华,逐渐成为维持自己与母亲生计的途径。古时识字的人少基本呈金字塔式,社会地位、身份越往上走,识字的人愈多,谈文学、写诗作赋基本是这个阶层的消遣。经过这层筛选,薛涛以诗会友、结交的人土,都是当地名流,比如眉州刺史,通过与他们的应酬、诗歌唱和,而获得不管是现金还是各种形式的礼物馈赠,薛涛养活自己和母亲,似也在情理之中。从这位郑姓刺史即将离开眉州去别处赴任,薛涛写诗为他饯别,即可一窥薛涛在眉州的社交圈以及生活方式。
送郑眉州
雨暗眉山江水流,离人掩袂立高楼。
双旌千骑并东陌,独有罗敷望上头。
天边雨云沉郁,岷江水滚滚向前,高楼上送别的朋友们互道珍重,忍不住要用衣袖掩住脸上的忧伤。可是即使你千骑仪仗,都有美貌、坚贞的妻子陪伴,前程也不会太艰辛。后两句巧妙化用《陌上桑》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勉励即将远行的刺史夫妇,虽然前路漫漫充满未知,但夫妻携手定能战胜所有困难。薛涛在诗中隐约表达了自己对爱情的期待。
十四五岁,恰值少女思春的年龄,天地万物,兀自安详地待着,不招惹不撩拨,薛涛从此间经过,一时兴起,情愫渐生,无由地便会伤春悲秋起来。某日春光明媚,薛涛独自在野地散步,思绪天马行空,忽而欢喜,忽而忧愁,看着小径上相互依偎共浴春光的鸳鸯草,不免有些羡慕嫉妒恨。
鸳鸯草
绿英满香彻,两两鸳鸯小。
但娱春日长,不管秋风早。
这首小诗被认为“清新婉丽”,是首青春之歌。日本学者那珂秀穗将此诗翻译为:“墙角里散着清香的鸳鸯草/两两学着相爱/只道快乐的日子还很长久/哪知秋风很快就要到来”。内心的忧悒、对爱的期待与恐惧的混杂情绪一闪而过,却很快释怀,春光如此美好,该赶快享受才是,哪管那秋风何时来到。
又一日,小薛涛外出闲逛,看见两只野鸭子在池面嬉戏、缱绻,不免內心又荡起阵阵涟漪。
池上双凫
双栖绿池上,朝去暮飞还。
更忆将雏日,同心莲叶间。
池面绿波荡漾,涟漪丛生,成双成对的水鸟栖息其上,从容满足,他们结伴同行,朝出暮归,在水草中亲密,在莲叶间嬉戏,看上去真令人羡慕。如果《鸳鸯草》中还闪烁着少女特有的忧郁和感伤,《池上双凫》这首小诗中就只有满满的羡慕和期待了。无疑,这是少女薛涛对未来幸福的憧憬。
女时代,薛涛最有名的诗歌是这组《春望词》。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春草复哀鸣。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玉筋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这一组诗写春日情思。花开花落,揽草结草,春风春鸟,虽身处春来大地一派生命勃发、春意盎然的景致中,仍止不住的引发出春愁。既有年少不知愁之味而强说愁的小女儿情态,也道出少女时代对情感的惶惑和茫然。相比薛涛后期作品的深远、含蓄,这组诗中有诗人未经世事却强作沧桑时的天真,好像看到一位少女在原野上走,手里摇着从野地里折来的花茎,沐浴着春日的大好时光,但面色反而忧郁,这忧郁也可说是文学、诗歌熏陶岀来的,带着书卷气,未经生活磨砺,有着审美的愉悦,但毕竟沉淀不深,有些轻飘飘的。我们都在这样轻飘飘的年纪这样轻飘
飘的幻想过、忧愁过。
《春望词》在日本颇有影响,有各种版本的翻译,薛涛研究专家、日本学者辛岛骁先生,非常喜欢这组诗,认为是薛涛诗歌中的杰作。
十四五岁便能写出如此诗作,薛涛以诗闻外”,也就不奇怪了。诗名传出眉州,传到成都,最终传进剑南西川节度使幕府,传进了节度使大人韦皋的耳朵,想象这样一个传播旅程,也是件奇妙的事。人生一些重大的机缘巧合在这里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薛涛诗歌即便传进幕府,以韦皋的日理万机、运筹帷幄,未必有时间关注,又若薛涛为人传诵的诗句,恰不对韦皋的胃口,身边既不乏诗友又不乏美女的韦皋大人,也难得会对薛涛多看眼,假如利用阿兰·德波顿在他成名作《爱情笔记》中对爱情的概率计算,韦皋对薛涛怦然心动的几率,至少也在万分之吧。总之,种种巧合促使西川最高行政长官韦皋在人群中看到了、看中了薛涛。
贞元十二年(796)左右,薛涛被韦皋“召入幕府侍酒赋诗,遂入乐籍”。这年,薛涛16岁,恰值“及笄之年”。按唐时女性平均婚龄17岁来看,16岁已是待嫁的年纪。笄,是古代女人用来束发的簪子,把头发绾起来是女子身体发育成熟的标志,可以嫁作人妇了。“笄年是女性的家庭角色变化的标志”,从此时开始,传统闺阁中的女孩时刻准备着,与合适的男子共结连理,建造自己的家庭,扮演妻子、母亲,成为陈弱水先生所称作的“隐蔽的光景”的一部分。足够幸运的话,她们最后会拥有一份颂扬其妇德的墓志,沉睡千年之后,为现代考古学者所发掘,成为研究唐代女性家庭生活、地位的一份数据,一份材料。
所有这一切,在薛涛16岁时被轻轻地、也永远的错过了。在一般女性即将寻找婆家、训练成为一个妻子的“及笄之年”,薛涛反而走出自己的闺房,走出眉州,远走成都,这个时间点,不能不说显得特别意昧深长。似乎是命运的一个暗示,好像是奖励,又好像是被月老遗弃。不管未知如何,薛涛怀春的少女时代都结束了。
韦皋生于745年,召薛涛入幕府时他巳年过五旬,考虑到他比薛涛年长整整36岁,所以他和薛涛之间的故事,完全在大叔与萝莉的节奏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