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鉴赏辞典》第五百二十首《巫山曲》(孟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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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介绍】
【注释】
【译文】
【作者介绍】
【赏析一~~赏析三】
【中唐·孟郊·七言古诗】
巴江上峡重复重,阳台碧峭十二峰。
荆王猎时逢暮雨,夜卧高丘梦神女。
轻红流烟湿艳姿,行云飞去明星稀。
目极魂断望不见,猿啼三声泪滴衣。
拼音版
[作品介绍]
[注释]
1、巫山:山名。在重庆、湖北接境处,长江穿流其中,形成三峡。巫山曲:乐府旧题有《巫山高》,汉铙歌,属鼓吹曲辞。
2、巴江:水名。这里指鄂西、川东的长江。这一带周初为巴子国,后为巴郡。上峡:高峡。
3、阳台:今重庆巫山县高都山,传为《高唐赋》所写楚王、神女相会之阳台。实为后人附会。十二峰:巫山群峰陡峭,著名的有十二峰,峰名说法不一。
4、荆王:楚王。荆:春秋时楚国的旧称。暮雨:指神女。
5、高丘:泛指高山。
6、轻红流烟:淡红色的飘动的云气。湿艳姿:沾湿的美丽姿容。
7、明星稀:星星稀少,指破晓时分。
8、目极:极目远望。魂断:销魂神往。《神女赋》写神女去后,“(襄王)徊肠伤气,颠倒失据。暗然而暝,忽不知处。情独私怀,谁者可语?惆怅垂涕,求之至曙。”
9、猿啼三声:郦道元《水经注·江水》栽渔者歌:“巴东三峡巫峡长,猿啼三声泪沾裳。”
[译文]
[作者介绍]
壹/
文学鉴赏
乐府旧题有《巫山高》,属鼓吹曲辞。“古辞言江淮水深,无梁可渡,临水远望,思归而已。”(《乐府解题》)而六朝王融、范云所作“杂以阳台神女之事,无复远望思归之意”,孟郊此诗就继承这一传统,主咏巫山神女的传说故事(出宋玉《高唐》《神女》二赋)。本集内还有一首《巫山行》为同时作,诗云:“见尽数万里,不闻三声猿。但飞萧萧雨,中有亭亭魂。”则二诗为旅途遣兴之作欤?
“巴江上峡重复重”,句中就分明有一舟行之旅人在。沿江上溯,入峡后山重水复,屡经曲折,于是目击了著名的巫山十二峰。诸峰“碧丛丛,高插天”(李贺《巫山高》),“碧峭”二字是能尽传其态的。十二峰中,最为奇峭,也最令人神往的,便是那云烟缭绕、变幻幽明的神女峰。而“阳台”就在峰的南面。神女峰的魅力,与其说来自峰势奇峭,无宁说来自那“朝朝暮暮,阳台之下”的巫山神女的动人传说。次句点“阳台”二字,是兼有启下的功用的。
经过巫峡,谁不想起那个古老的神话,但有什么比“但飞萧萧雨”的天气更能使人沉浸入那本有“朝云暮雨”情节的故事境界中去的呢?所以紧接着写到楚王梦遇神女之事:“荆王猎时逢暮雨,夜卧高丘梦神女。”本来,在宋玉赋中,楚王是游云梦、宿高唐(在湖南云梦泽一带)而梦遇神女的。而“高丘”是神女居处(《高唐赋》神女自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一字之差,失之千里,却并非笔误,乃是诗人凭借想象,把楚王出猎地点移到巫山附近,梦遇之处由高唐换成神女居处的高丘,便使全诗情节更为集中。这里,上峡舟行值雨与楚王畋猎值雨,在诗境中交织成一片,冥想着的诗人也与故事中的楚王神合了,以下所写既是楚王梦中所见之神女,同时又是诗人想象中的神女。诗写这段传说,意不在楚王,而在通过楚王之梦以写神女。
关于“阳台神女”的描写是《巫山曲》的画龙点睛处。“主笔有差,余笔皆败。”而要写好这一笔是十分困难的。其所以难,不仅在于巫山神女乃人人眼中所未见,而更在于这个“人物”乃人人心中早有。这位神女绝不同于一般神女,写得是否神似,读者是感觉得到的。而孟郊此诗成功的关键就在于写好了这一笔。诗人是紧紧抓住“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高唐赋》)的绝妙好辞来进行艺术构思的。神女出场是以“暮雨”的形式:“轻红流烟湿艳姿”,神女的离去是以“朝云”的形式:“行云飞去明星稀”。她既具有一般神女的特点、轻盈飘渺,在飞花落红与缭绕的云烟中微呈“艳姿”;又具有一般神女所无的特点,她带着晶莹湿润的水光,一忽儿又化着一团霞气,这正是雨、云的特征。因而“这一位”也就不同别的神女了。诗中这极精彩的一笔,就如同为读者心中早已隐隐存在的神女揭开了面纱,使之眉目宛然,光彩照人。这里同时还创造出一种倏晦倏明、迷离恍惝的神话气氛,虽则没有任何叙事成分,却能使人联想到《神女赋》“欢情未接,将辞而去,迁延引身,不可亲附”及“暗然而暝,忽不知处”等等描写,觉有无限情事在不言中。
随着“行云飞去”,明星渐稀,这浪漫的一幕在诗人眼前慢慢闭拢了。于是一种惆怅若有所失之感向他袭来,恰如戏迷在一出好戏闭幕时所感到的那样。“目极魂断望不见”就写出其如痴如醉的感觉,与《神女赋》结尾颇为神似(那里,楚王“情独私怀,谁者可语,惆怅垂涕,求之至曙”)。最后化用古谚“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作结。峡中羁旅的愁怀与故事凄艳的结尾及峡中凄迷景象融成一片,使人玩味无穷。
全诗把峡中景色、神话传说及古代谚语熔于一炉,写出了作者在古峡行舟时的一段特殊感受。其风格幽峭奇艳,颇近李贺,在孟郊诗中自为别调。孟诗本有思苦语奇的特点,因此偶涉这类秾艳的题材,便很容易趋于幽峭奇艳一途。李贺的时代稍晚于孟郊,从中似乎可以窥见由韩、孟之奇到李贺之奇的发展过程。
名家点评
俗语云:“三峡天下奇。”三峡之奇,又以巫山为最。所谓“三峡七百里,巫山十二峰。”本篇吟咏旅途所见巫山之景,寄托羁旅愁怀,风格奇艳幽峭,在以“寒涩”著称的孟郊诗作中,别有一种情致。
首句表明诗人逆江入峡。“重复重”写出了两岸重峦叠嶂绵延不绝的雄伟气势,暗示峡中行舟备尝艰辛。然而,诗人终于看到了令人神往的“阳台碧峭十二峰”。“碧峭”二字用得精当,“碧”字形容覆盖峰峦的草木之色,“峭”言山峰陡峭,直入云霄。巫山十二峰屏列于大江两岸,千姿百态,争奇竞秀,而神女峰尤称纤丽奇峭。诗人是饱学之士,又是多情才子,当他瞩目那碧绿、峻峭的群峰时,仿佛看到的是一群遥立天际、绿鬓婆娑的仙女,那“旦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的神女传说,立即在脑际浮现了。“阳台”本为巫山县境内山名,诗中用以指代巫山,又隐射神女故事,一语双关。颔联便叙写楚襄王遇神女的故事。
宋玉《高唐赋》写楚襄王游云梦之台、宿高唐之观,夜梦神女而幸之,神女自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诗人将故事地点移到巫山,情节改为楚王出猎遇雨,这是艺术的再创造,可使笔墨更加集中。神女的传说,给诗人眼中的神女峰涂抹上一层神奇、梦幻的色彩。“暮雨”不但是故事中景象,也是诗人此刻置身的环境气氛,暗示着“神女”即将出现。峡中暝色昏昏,细雨濛濛,这不就是荆王遇神女的氛围吗?“年年自云雨,珮环竟谁逢?” (陆龟蒙《过巫峡》)遥望云雨之中的神女峰影,谁知诗人生出什么样的奇想呢?
诗人没有说,却向我们描绘神女峰的奇丽景色。“轻红”指晚霞,神女峰朝迎晨曦,暮送晚霞,又名望霞峰。巫山云雨来去无踪,变幻莫测,有时峡中风雨如晦,高空却晴朗无云。“流烟”指薄棉轻絮般的云彩,似烟非烟,似云非云,似雨非雨,缭绕游荡,忽紧忽慢,忽聚忽散。这“轻红”好象神女颊上的红晕,这“流烟”宛如神女身上飘舞的纱带; 山峰在“轻红流烟”中时隐时现,散发着晶莹湿润的水光,那就是神女周身闪烁的珠光宝气。诗人将“神女”的姿态写得这样轻盈飘渺、美妙动人,流露一种热切的情绪。待到行云飞去,头顶露出晴空一片,只见明星疏落,“神女”的艳姿已不知去向何方,又是一派深邃、幽远的景象。这两句写诗人在舟中眼见神女峰伴随暮雨而来,又目送她伴随行云而去的情景,正是传说中神女“旦为行云,暮为行雨”的生动写照,构成了变幻幽明、迷离恍惝的艺术氛围。
轻舟徐行,神女远逝,诗人仍如醉如痴,回目眺望。然而“目极魂断望不见”,他怅然若失。峡中黑夜沉沉,征途遥遥,家乡何在?亲人何方? 正是“无限别魂归不得” (崔涂《巫山旅别》),令人肝肠痛断。这时,空谷中响彻清猿的啼声,凄异哀婉,久久不绝,诗人怆然泪下。全诗在“猿啼三声泪滴衣”的哀声中结束,而诗人的愁怀与峡中的凄迷景象便交织成了凄婉、迷茫的意境。
这首诗在语言上未露“苦吟”痕迹,构思仍颇费匠心,尤其情感大起大落,摧人肝腑。
叁/
人言“郊寒岛瘦”,就是说孟郊、贾岛的诗风简啬孤峭。而此诗有别于这种风格,诗文由舟行过巫峡开始,后以奇艳华丽的行文引入巫山神女的传奇故事,再以梦境幻灭作结,构思奇巧,颇有李贺诗的味道。当然,对幻境的描写并非诗人立意的重点,他在结尾将古谚化用成诗,是为了表思归的伤感。
“巴江上峡”即是巫峡,它峡长谷深,云腾雾绕,江流曲折,百转千回,峡江两岸更是奇峰突兀,层峦叠峰,船行峡中,时而大山当前,石塞疑无路,忽又峰回路转,云开别有天。诗人正是舟行峡中,“重复重”两个“重”字前后重叠,又有一个“复”字更写出江流婉转,青山如障,随着溯江而上的行程,一幅幅画卷层层剥开。
于是,诗人看到了“碧丛丛,高插天”(李贺《巫山高》)的巫山十二峰,“碧峭”二字一写色彩、一写形态,恰当地描绘出诸峰翠色欲滴、直出江水的神韵。当然,在诸峰中最吸引诗人的便是最为奇峭的神女峰,“阳台”在神女峰南,此处提及,也是为后文描写阳台暮雨,神女出现做铺垫。
“荆王猎时逢暮雨,夜卧高丘梦神女”一句是写楚襄王会神女的故事,这个故事出自战国宋玉的《高唐赋》和《神女赋》。“荆”即荆楚之地,“荆王”就是指楚襄王,“高丘”是神女的居所,宋玉《高唐赋》中神女曾自言:“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由此可知,诗人舟行至巫山十二峰,见雨雾缭绕、云霞迷离,不禁想起宋玉赋中的神女便居于此处,想起了楚襄王猎之余与神女梦中相会的浪漫故事。
“轻红流烟湿艳姿,行云飞去明星稀”与“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所描述的神女相对应,言辞缥缈,意境梦幻。这两句可以说是诗人对于眼中阳台暮雨一景的深情赞叹,也是对神女这一传奇形象的唯美描绘:她盘桓在云雾之中,艳丽妖娆,在“流烟”和落霞的映衬下搔首弄姿,极尽缠绵暧昧之态,而到天将明的时候,只化作流云散开去。诗文至此,已分不清这到底是楚襄王的梦境,还是诗人自己的梦境,却分明可见诗人陶醉于这似仙似幻的美景之中的身影。
“目极魂断望不见,猿啼三声泪滴衣。”神女以“朝云”的形式“飞去”后,诗人仍然如痴如醉地守望着。“目极魂断”四字完美地绘出诗人失魂落魄的神态。而就在此时,诗人心中涌起的是对羁旅的感怀,他化用“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这句古谚入诗,悲戚的乡愁与梦境幻灭的失落杂糅在一起,别是一番况味。
汉有乐府《巫山高》,无名氏作:“巫山高,高以大;淮水深,难以逝。我欲东归,害梁不为?我集无高曳,水何汤汤回回。临水远望,泣下沾衣。远道之人心思归,谓之何!”《乐府解题》评论说:“古辞言江淮水深,无梁可度,临水远望思归而已。”
同样,《乐府解题》在评论南北朝王融“想象巫山高”,范云“巫山高不极”这两句诗时,也说“杂以阳台神女之事,无复远望思归之意也”。而孟郊的《巫山曲》与上述作品的思归情绪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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