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窗外的鸟 /虎女
一砂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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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儿轻轻拨开,我刺绣着栀子花的薄纱窗帘,一弯如镰的新月,轻轻落入我微蹙的眉间,刹那化作一只能穿透夜幕的天眼。如水的秋夜有点凉,我看见蹲在高枝上的您,连同幽暗中的睡叶儿在微微地颤。
20多年了,每一个夜晚,您都会翻山越岭从遥远飞来,驻守在我的窗前。外面有风、有雨、也有雪,亲爱的奶奶,为什么不落在我的床边,像从前一样把我搂在您瘦骨嶙峋的胸前,用如柴的手轻挠着我的脑瓜,我摸着你干瘪的乳房,听着你喉咙里发出“吱啦、吱啦”的声响,夜是那样的静谧、安详。
我的小刷子被您一点点留长,扎成一个冲天的“歪歪淘”;等我长发及腰,又被您扎成利落的马尾辫;那天你用枯瘦颤抖的手把我如瀑的长发,慢慢地编成无数的小辫子,然后高高地盘起,泪水打湿了您偏大襟的衣衫。待嫁闺中的我,一派“逃出虎口奔前程”的快乐,当我穿起大红嫁衣、披上大红斗篷,由伴娘搀扶着欢天喜地奔向迎亲花车,挥手和家人告别时,您从老房闪出,颠着小脚踉踉跄跄向我奔来,白发在您裸露的头皮上如枯草一样晃动。您喘息着停在我的面前,把一个鼓鼓的、带着体温和汗香的、装着许多花花绿绿钞票的手绢包,硬塞到我的手中,然后,扭身离去。那双尖尖的小脚和佝偻成下玄月的背影,从此在我的记忆中定格成风景。
一年之后,我抱着刚出满月的儿子回到故乡,望着白白胖胖的我和粉嘟嘟的重孙孙,您竟然激动得浊泪纵横。您给我蒸粘豆包、包酸菜馅饺子、还磨了一盆小米面,擦了厚厚的一摞煎饼……闲下来就抱着我的儿子左端详右看,像是见到了稀世珍宝,小家伙也懂事地瞅您咧着嘴笑,您把儿孙们孝敬您的奶粉,一瓶瓶沏给我的宝宝。晚上,我搂着宝宝,您搂着我,又睡在老屋温热的土炕上。您说:“琴子,自从你出嫁,我就夜夜睡不好觉。好不容易睡着,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摸身边没有你,我就悄悄地掉眼泪。我怕你的哮喘病犯了没人发现,我还怕你从小娇生惯养不会做家务活,你女婿对你不好……” 听着您“吱啦、吱啦”带着哨音的絮语,我一声也不吭,任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
记得那是一个秋日的黄昏,余晖把小院的一切润染成金黄,您背靠着土墙一边用草绳上烟叶,一边和隔壁朱家的三娘唠家常。我坐在您身边的筐头子里独自玩耍,突然又一阵钻心的痛袭击我的脊梁。我朝着您喊:“奶奶我腰疼。”您笑着说:“奶奶没糖,等卖了烟叶给你买。”我大声叫嚷:“我不是要糖,是腰疼。”朱三娘扒着墙头奚落:“你家琴子可真是知精,那么个小人哪里来的腰?还腰疼!”您急忙放下手中的烟叶,掀起我的衣服查看,发现我的脊椎骨弓起了一个包,您用手轻轻一按,我就发出小兽一样的哭嚎。你背起我就跑,三寸金莲竟然也能生风,在您的背上我大声啼哭,泪水合着您的汗水,湿透了您打着补丁的粗布夹袄。魏先生看后小声地叨咕:“你家孙女可能得了‘缩骨痨’。”您脸色惨白虚脱在诊所的地上。
一家又一家医院辗转,最后确诊为“胸椎结核”。但在45年前,医院还没见过不满三周岁孩子得这种病的。医生说我即使能活下来,也是一个鸡胸、罗锅的残疾人,您紧紧地抱着我,灰白的头摇了又摇。当听说五十家子医院,来了个下放的国民党军医会做手术,您一叠声地催着爸爸、妈妈带我赶紧去治疗。您把所有的烟叶卖了;把扒了一个夏天的知母卖了;把戴在手腕上四十多年陪嫁的银镯子卖了……妙手回春的银士显医生,剔下我两根肋骨做成算盘子的模样,替换了我发炎变形的脊椎骨,我终于尊严的活了下来,您和家人在医院走廊里高兴得抱头痛哭。
这些年我换了几次房子,但卧室从来不挂厚重的窗帘,爱人不解,以为我是为了不憋气,其实我是怕窗外树上的您,看不见我健康的模样。多想向夜空借一颗明亮的星星,镶嵌在您多皱的额前,变成另一只能穿透时空的天眼,不用再辛苦地飞来飞去,即使在遥远的天边,也能看见您的宝贝孙女,在月的清辉里安然入眠。
作者简介:史虎琴,笔名虎女,赤峰市作协会员,小学语文教师。喜欢静静读书,默默用文字记录心理历程、书写人间百态。“一片叶的归宿”,“转眼儿子就长大”,“握紧父母”等多篇作品曾在“内蒙文苑”“赤峰教育”“红山晚报”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