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何以孤篇压全唐称为:“诗中之诗,顶峰的顶峰”?
一、《春江花月夜》直到明代才渐被世人熟知
众所周知,《春江花月夜》在现代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唐诗名篇,清末王阁运赞曰:“孤篇横绝,竟为大家。”(《王志》卷三)闻一多先生的《宫体诗的自赎》将这首诗誉为“诗中的诗”,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也对其主旨作了深辟的分析。实际上,直到明代,这首诗才逐渐被大众所识。程先生的论文别具手眼,他没有将目光停留在这首诗自身,而是着重论析了此诗在后代文学史上地位之升降以及由此而反映出来的文学风气之嬗变。
程先生在《程干帆先生在南京大学》这本书中首先从文献学入手,考察了《春江花月夜》在历代总集或选本中入选与否的情况,发现在明代以前,除了宋代郭茂倩的《乐府诗集》之外,现存的唐宋元文献中都不见此诗踪影,而《乐府诗集》又是对乐府诗不论优劣一概收录的, 所以仍可断定明代以前没有人注意过此诗。而自从明初高樣《唐诗品汇》选入此诗,特别是在李攀龙《古今诗删》入选此诗之后,它就成为重要的唐诗选本的必选之作了。历代诗话中的情形也与之类似,对于《春江花月夜》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也随四杰〔王杨卢骆〕而升沉。四杰的地位在陈子昂之后逐步下降,《春江花月夜》也就湮没无闻。直到明代,在“诗必盛唐的复古风气之背景下,“前七子”中的何景明对初唐四杰,尤其是四杰的七言歌行提出了极高的评价,作为四杰-派歌行之杰作的《春江花月夜》也就理所当然地被“后七子”中的李攀龙选入《古今诗删》了。由于前、后七子在明代的巨大影响,也由于《春江花月夜》本身确是一篇杰作, 而杰作一旦被发现后便不易再被埋没,所以它便成为公认的名篇了。
二、《春江花月夜》并非是一篇传统宫体诗
正是在这种历史观照中,程先生又发现了王阁运、闻一多以来流行甚广的一种误解,即把《春江花月夜》看作一篇宫体诗。他指出,宫体诗风在隋代已得到部分的纠正,而四杰一派的歌行,即使是涉及男女爱情的,也已与宫体诗划清界限,所以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已经不是宫体诗。这篇文章的研究对象虽然只是一篇作品,但它的意义却远远溢出于此,因为它的重点并非对作品自身的阐释、评价,而是对其作为一篇杰作却久隐方显的经历的考察,以及对这一现象的原因及其历史意义的揭示。可以说,初唐四杰一派在文学史上升沉显晦的地位变化以及作为其原因的历代诗歌风气与审美趣尚之嬗变还从来没有得到如此清晰的论述。更不用说,对于《春江花月夜》到明代才成为名篇的原因,也是第一次得到合理的解释。
〔出自《六 、程干帆古代文学研究述评》〕
三、《春江花月夜》为何被埋没如此之久?
说起《春江花月夜》高超的诗歌技巧以及唯美诗境的解读。其中有两点值得关注:一是从纯粹理论的阐发回归到诗歌基础的文本解读,可参考文献王世海《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集评解说》(《中国韵文学刊》2015年第1期)依据程干帆先生《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集评》,对《春江花月夜》诗句做出了一些新的讨论和阐释,对《春江花月夜》为何湮没如此之久的原因进行了分析:一是《春江花月夜》自身白璧有瑕,例如“捣衣砧”这样的秋思意象不应该用在咏春题材的作品中;二是《春江花月夜》与盛唐崇尚的风骨与古雅兼备的诗风相违,使它错失了传播的先机;三是晚唐以来对陈、隋“亡国之音”的批评,使《春江花月夜》受到长期的连累。
还有对于有人说的为何没被收录进《唐诗三百首》,也仅仅因为它是乐府诗词,所以并不是因为“不出名”。
四、《春江花月夜》的艺术价值
《春江花月夜》在思想与艺术上都超越了以前那些单纯模山范水的景物诗,融诗情、画意、哲理为一体。凭借对春江花月夜的描绘,尽情赞叹大自然的奇丽景色,把对人生哲理的追求、对宇宙奥秘的探索结合起来。从而汇成一种情、景、理水乳交融的幽美而邈远的意境。诗的内在感情是那样热烈、深沉,看似自然的、平和的语言,却犹如跳动的脉搏那样有节奏,而诗的韵律也相应地扬抑回旋。
一唱三叹,前呼后应,既回环反复,又层出不穷,节奏感强烈而优美,声情与文情丝丝入扣,宛转谐美。明代钟惺在《唐诗归》中说:“浅浅说去,节节相生,使人伤感,未免有情,自不能读,读不能厌,将‘春江花月夜’五字,炼成一片奇光,分合不得,真化工手。”清代王夫之《唐诗评选卷一》 中说:“句句翻新,干条一缕,以动古今人心脾,灵愚共感。其自然独绝处,则在顺手积去,宛然成章。”清末王阁运在《王志.论唐诗诸家源流》中说:“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用《西洲》格调,孤篇横绝,竟为大家。”
闻一多在《唐诗杂论》中认为,该诗一脱宫廷空洞艳体之诗风,为雄奇壮美的一代盛唐诗风的到来,起到了重要的启承作用。因而,“张若虚的功绩是无从估计的”,以‘孤篇冠全唐”的《春江花月夜》,足以使他在初唐至盛唐那个天才辈出的年代里占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