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散文】第205期:白玉昙
题记:秋月优昙分外清,娇姿美态见分明。依依不舍留芳影,此别何年再续情——浪迹萍踪清康熙三十八年春四月,东京城。
白玉昙
文|王宏涛
春日阳光之下,东京城的柳色已经鲜明,所有的花树都已绽放出嫩芽与蓓蕾,嫩绿浅红装点着这座古老的城市,触目所及,鲜亮夺目,灿烂辉煌。这一天,美清和侍女小荷到了东京城边的清风禅寺。
清风禅寺建于明代隆庆五年,古寺庄严,一直以来香火不断,又称山海关外第一寺。
主仆二人穿过山门,进了寺中。寺里的人不是很多,一时间来了二个清荷般婷婷袅袅的少女,古寺顿时增色了不少。也吸引了不少香客的目光,包括方丈。方丈能有五十左右年纪,见其中之一身穿青碧色的窄袖罗衣,发髻上别了一只翠蝶,清秀如碧桃,只是面容上笼罩着些许散不开的愁思,便走上前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请问两位女施主有什么需要吗?”
小荷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你是新来的吧?”
方丈道:“正是,贫僧法号了清方丈,上月刚来到寺中。”
“难怪没见过你。”小荷又看了一眼美清,“小姐,我们问问他可以吧?”
美清柔声道:“不得无礼,是方丈大师,怎么能这样称呼师父呢?”
小荷一努嘴,道:“是,方丈大师!”
了清方丈一脸笑意,道:“阿弥陀佛,这位小姐,贫僧可有效劳处?”
小荷眨了眨眼,天真狡黠,笑道:“当然有,我们小姐今天来,就是想要寺里的一样东西,不知道方丈大师能否舍得?”
方丈道:“但不知为何物?”
“昙花。”
“……”方丈立时无语。
时值四月,正是桃花杏花茂盛,并非秋天,哪来的昙花?方丈和尚低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看来大师是舍不得了?”又见美清失落的样子,“小姐,我们再问问别人呢?”
美清轻轻叹息一声。
“也许别的师父知道呢?”小荷心有不甘。
美清摇了摇头,“小荷,不用再麻烦师父了,我俩遍寻寺里的每一处,也没有昙花,既然方丈不知,想必问别的师父也是枉然。看起来母亲说的昙花,也许只是一个寓意吧,在这繁花似锦的春日,我们到哪里能找到昙花呢?小荷,我们走吧。”
小荷撅着嘴,小声道:“白来了。”
看着两位豆蔻少女的远去,了清方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美清和小荷出了清风寺,等候在山门外的婆子忙上前迎着小姐,又小心的扶美清上轿,回到柳府。
却说这柳府为本地的望族,现今柳府的当家柳成堂柳员外,与辽东知府柳旭生是本家。柳成堂年愈六旬,形销骨立,见美清失落的回来,柳员外不悦道:“就因为你娘的一句话,世间哪有春天开昙花的道理,真是胡闹!”
“是啊,昙花只是秋天才开的,春天开的芍药牡丹多鲜艳啊。”小荷忙补充道。
“多嘴!”柳员外生气道。
美清回到绣房,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离奇。母亲弥留之际让她到清风寺寻访昙花,当时她也奇怪,怎么春日里会有昙花呢?可是又不能反驳母亲。又一想,母亲说这句话时,并不糊涂,或许清风寺真的有昙花呢?
不过,美清知道母亲最喜养昙花,每逢秋季,繁星闪烁,皓月当空,昙花便竞相开放。那昙花开时,美姿秀色,馥郁芬芳,月色下淡淡一抹浅影,仿佛黑暗世间,唯一的留白。可惜,只是昙花一现。素净芬芳的昙花,经过一夜后,转瞬便闭合凋萎。
小的时候,美清问母亲,“娘,昙花虽好看,只是太过短暂,您为什么喜欢它呢?”
娘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最近几年,同样的问题又问过母亲,母亲不仅没有回答,而且还多了几分伤感。美清不解,难道是昙花一现的美丽,触动了母亲的内心?
美清真是不解,决定还要去一次清风寺,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二天后,美清和侍女小荷又去了一次清风寺,并找到了了清方丈。
“阿弥陀佛,”方丈双手合十道,“贫僧敢问一下施主,因何到本寺寻访昙花呢?”
美清嘴一抿,似乎有些伤心。方丈见此情形,道:“二位施主,能否到禅房说话?”
小荷嗔怒道:“当然好了,我们小姐可是金枝玉叶,让这么多人看着,你们清风寺也太不把柳府当回事了。”
“喔,原来是柳府的小姐,失敬失敬。”方丈边走边陪理道。
三人转过大雄宝殿,上了九级台阶,转过毗卢殿,到了禅房。春日阳光明媚,花枝横斜,一处处殿宇在花丛中掩映。真是窗扉落林影,禅房花木深。
进了禅房,禅房布置得非常雅致,一桌二椅,一副画轴,二副茶具。
方丈和美清落座,方丈又让小和尚搬过来一把椅子,被小荷谢绝。方丈道:“柳小姐,贫僧才疏学浅,难道本寺之前有昙花吗?”
美清轻叹一声,道:“大师过谦了。只是听母亲说过,清风寺会有昙花,可是,既然大师您说没有,我们又如何得知呢?”
方丈点了点头,又问:“柳小姐,你母亲喜欢昙花吗?”
美清点点头。小荷道:“夫人不仅喜欢,后花园还养了好多呢。”
方丈又点了点头,“柳小姐,贫僧冒昧地问一下,既然你母亲说有,因何你母亲没来?”
小荷道:“大和尚,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没见我们家小姐手臂上有孝么?!”
“喔,”了清方丈这才注意到美清右手臂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孝带,“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小荷“哼!”的一声。美清柔声道:“小荷,不得无礼。”
小荷一撇嘴,又瞪了方丈一眼。
方丈也不在意,又道:“但不知老夫人仙逝多久,还有,老夫人怎么称呼呢?”
小荷“你”刚说出口,就被美清拦下了,美清道:“不瞒师父,娘已去世一月有余,如今娘一走,就剩我和小荷相依为命,”说着,嘴一抿,眼泪似珍珠滚落,小荷急忙递过绢帕,“小姐,怎么又哭了,你再这样,老爷见着又要骂我了。”递过绢帕,,美清接过绢帕,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方丈忽然想起一事,“那柳员外是……”
“当然是她堂叔喽!”小荷有点不耐烦,“还有什么可问的,一并说出来吧,免得我们家小姐再被你触景伤情!”
“那家父是……”方丈问道。
“是……哎,别提他了,”小荷叹息一声,“当初他因赌钱,欠了人家的钱,便一走了之,好端端的家就这样衰败了,幸亏老爷替他还清了债,否则小姐,小姐……”
“小荷!”美清放下绢帕。
小荷笑一下,“小姐,我看大师慈眉善目,或许能帮我们呢?”
“阿弥陀佛,贫僧再冒昧的问一下,家父是?”
“哎,我就直说了吧,”小荷索性放开,“家父是柳如生,康熙二十二年中的进士,中了进士后,就开始赌钱,欠了人家的债,怕被官府查办,于是就不辞而别。老爹原是知府,后因贪腐被革职,家被官府查封。幸亏老爷接济我们,否则我们不流落街头才怪。听说柳如生后来入了军籍,可老夫人找了无数次,怎么也找不到,就这样郁郁而终喽。我看那,对这样的负心人,就不应该去想他,他回来又能怎样,还不是接着负我们!还有,我们老夫人真是漂亮,只是可惜啊……”
“小荷!”美清又拭了一下泪水。
小荷狡黠地眨眨眼睛,“好啦,该说的都说完了,免得吞吞吐吐,看着急人。”
方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天道有情,人世沧桑,万仗红尘皆是缘来缘尽。施主,春季本无昙花,那有因何执着呢?”
美清摇了摇头,泪光闪闪,道:“所以才望大师赐教。”
方丈叹息一声,道:“阿弥陀佛,缘来缘去,缘自有定,这样,你明天到这里来,我有一样东西给你,希望此物能化解人世间的离合忧伤。”
小荷撅着嘴,悄声道:“又白来了!”
美清和小荷,主仆二人又悻悻而去。了清方丈山门外静静地伫立,目送着轿子远去。春日的阳光下,寺两旁的木槿花开的正艳,阳光照耀下,花影幻化成一片金色的迷离。此时的了清方丈,一脸忧思地深陷在灿烂金色中。
第二天,美清和小荷如约而至。到了寺中,主仆二人并没有看到方丈的身影,小荷疑惑道:“让我们来,他却不见了?真是!”这时有个小和尚过来,躬身施礼道:“请问二位施主,是不是柳府家柳小姐?”
“是啊,”小荷打量着他,“怎么你来了,那大和尚呢?”
小和尚道:“方丈大师已携度谍云游去了,临走时方丈大师让我转交给你们一样东西,二位随我来。”
主仆二人万没想到方丈大师会不辞而别。待到了禅房,小和尚捧过来一个盒子,盒子不大,能有四寸见方,小荷纳闷道:“该不会是佛骨舍利吧?”
小和尚一笑,“施主取笑了,别说是我们寺,就是峨眉普陀五台等寺院,也是难得一见佛骨舍利的。”
“那倒也是,算你知趣,”小荷笑笑,“那就打开看看,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小和尚道:“方丈说了,只能让柳小姐亲自打开。”
美清也是不解,小心翼翼打开,里面竟是一个白玉花雕。花瓣通体晶莹剔透,质地温润,和盛开的昙花无异,有一片花瓣上还刻着四个篆字:昙花永现。奇怪的是,只有花瓣,没有叶片或底座支撑。也就在一瞬间,美清忽然想起来,娘有一个白色的玉盘,玉盘中央圆形凹陷,好像缺少的,正是这白色花瓣。
美清又想起来,那个白色的玉盘上有几个篆字:玉昙重合。娘说过,那个玉盘上曾经有白色的花瓣……。
小荷愣了一下,“不会是昙花吧?”
看来,清风禅寺的春天,果然有昙花一现。
……
没有人知道,方丈和尚在出家之前叫柳如生。没人有知道他中了进士后,父亲被人陷害并牵连到他。没有人知道,他被人逼迫,不得不抛下妻子和襁褓中的女儿逃走,后来从军,在平定葛尔丹的战场上立下功勋,经过了战场的生死,又看破红尘,出家做了和尚,万事皆空。没有人知道,美清的母亲,是从一个平定葛尔丹的战场上归来的同乡得知,那个叫柳如生的进士,也回到了家乡清风寺。没有人知道,美清的母亲要的……并不是花开的奇迹,只是他回来而已。更没有人知道,始作俑者,正是柳成堂勾结本家柳旭生陷害了柳如生父亲,霸占了妻女,并做个知府。更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的誓言,玉昙重合,昙花永现!
可是,现在呢?一切因缘似乎在万丈红尘中了然。
此后,再没有人知道了清大师的去向。只知道清风寺中有这样的记载:康熙二十二年春,了清大师于康熙二十二年以进士出身,布施重修清风寺,康熙三十八年春,重回清风禅寺任方丈,月余,云游四方……。
人生,有时候真的如昙花一现。
end
辽阳 王宏涛
作者简介:王宏涛,辽阳县现代农业发展服务中心。热爱文学创作,现正在创世中文网和红袖添香连载小说,二个均为签约作品。本人热爱历史小说的创作,阅读广泛,创作激情无限。诗经等,大部分做到熟读在心、热爱老子、庄子思想,希望我的作品能够达到衍水文学的要求,也希望在衍水文学的海洋中,汲取营养,继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