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视野》ll小说前沿· 周荣耀（小小说）ll总第553期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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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红裤衩走进办公室

文/周荣耀（江苏）

庚子春节眼看就要到了，蒯正方对于这个本命年十分在意。他想啊，脱娘胎四十九年，日子过得总是不顺，仕途也总是磕磕巴巴。俗话说，老鼠尾巴一棒槌。可是，自己好像没戏。好在自己也没有啥奢望，如此而已。

老婆给他买了红裤衩，女儿给他做了一套棕红色西装，刚结识不多日子的准女婿，给他拎来两瓶五粮液。这傻小子，他并不清楚，他的准泰山从不沾酒。

这酒得处理掉，否则，往家里一放，塞哪个犄角旮旯，等于扔了，岂不可惜？蒯正方想到了人事部长钱武德，自己撒尿和泥的发小，虽然从来都没有得到过钱武德的照应，但是，蒯正方投的是旧感情，他亲自将这两瓶酒送到钱武德家里。

钱武德好这口，见蒯正方拎来两瓶五粮液，诧异地看了蒯正方好一阵子。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来者定有事相求，“职业反应”嘛。谁知蒯正方并不求他办事，他反而冒傻气了，把有人刚刚孝敬他的还没有收进柜子的两斤云雾茶，顺手就给了蒯正方。蒯正方也没客气，他喜欢喝茶，就拿走了。钱武德在蒯正方走出家门后，使劲打了下自己的脸，说天哪，两斤茶叶，价值八千。原本准备拿去孝敬分管人事的何副厂长的。

蒯正方一辈子只喝茉莉花茶，其它茶他都不接受的。他其实不懂茶，只要是茶叶里有茉莉花，就如获至宝。他盯着这两斤云雾茶，并不知道价值几何，反正他看不上，甚至有点嗤之以鼻。他忽然想到了工厂改建工地的农民工，便一个电话找来了包工头。蒯正方是工地改建项目的总监工，包工头惧他，即刻就到了。蒯正方就站在厂区的马路上跟包工头说，这有两斤茶叶，自己不爱喝，让包工头拿去给工地干活的人喝，同时叮嘱，就用大保温桶泡，大家拿自己的杯子接。包工头谢过，拿上茶叶就走了，也没太当回事。

包工头回到宿舍，仔细一看茶叶，愣了。闯荡江湖，拜官送礼，他在行，这么好的茶叶岂可拿到工地上大家喝？他就准备留下自己慢用了。忽然，他发现这是一个契机，他的“拜年卡”发来发去没发出去多少张，尤其这位蒯总监，从不接受任何馈赠，连请他下趟馆子都难。这回拿到茶叶，作为回礼，送他“拜年卡”，顺其自然了。旋即，他大着胆子复见蒯正方，递上一个信封，扭头就走了，着急回家过年啊。离去后，他给蒯总监发了条短信：不记名卡，也就两万块，小意思，算是拜个早年。

蒯正方看看手机留言，再看看信封里的“意思”，一下子就感到智商不够用了。他从不沾他认为会惹出麻烦的任何事情，一向谨慎。再者说了，厂纪委在贯彻中央反腐倡廉精神的文件中，明确规定党员干部不得行贿受贿，若得到馈赠无法处理，最多不得超过四十八小时上交，否则当按律论处。还给包工头，最迟得过了正月十五。上交，就等于把人家卖了。他不想惹事生非，但捧着这么个“烫手山芋”，他犯起了迷糊。

一天过去了，即还有二十四小时的期限。蒯正方在想，这不是我要惹事，这是事情惹我了，我招谁惹谁了？庚子大年，想图个安稳就这么难？红裤衩我也穿上了，怎么就不灵呢，这事情就这么沾上我了呢？嘁！

左思右想，万般无奈，他最后只好将这个卡交给了纪委唐书记，同时央求，绝对保密。鼠年本命，庚子大年，不求荣贵，但求安稳。他在心里为自己祈祷。

不料想，一场旷世疫情席卷而来。工厂推迟复工，工地暂停改建。工作程序，生活节奏全部打乱了。他原本想当面打那个包工头一个招呼，却迟迟见不到人。

春节后将近两个多月，疫情稍有好转，工厂基本走上轨道。

然而，让蒯正方触目的多件事情接连发生。他的发小钱武德和何副厂长因贪腐被一捋到底，何副厂长还被检察院带走了。更令人发怵的是，唐书记的老婆用卡在商场购物，被公安经警当场拿下，唐书记也失踪了。那个包工头再也没有回到工地，小舅子接替了他。

一个月后，蒯正方接到一纸任命，担任副厂长兼工程部部长。

这下，蒯正方似乎彻底蒙圈了。当他走进副厂长办公室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摸了把屁股，才知道自己是穿着红裤衩走进办公室的。

【作者简介】周荣耀，作家、编剧、自由撰稿人。一九六八年起开始从事文学创作，约有三百余万字文学作品在全国省市以上报刊杂志上发表或合作出版，独立出版《金陵孤儿》等多部长篇。多部（篇）作品获奖。曾为《长篇小说》杂志和南京市文联第十三届签约作家。个人简历忝列《中国当代青年作家名典》《中国当代艺术界名人录》《中国人才辞典》《中国小说家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