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飞瀑秀 天井草木美—五龙潭冬日草木记
（本篇尝试新写法，各位老师读后如能留下宝贵意见，小山不胜感激）
天井山五龙潭，由梯次相连的五个水潭组成，是镶嵌在四明山区的一串璀璨明珠。此地峰峦挺拔，悬崖壁立，谷深涧幽，山高林密，清流急湍，潭水净碧，自古为宁波风景名胜之一。清代大学者万斯同游览之后，有一首《贸西竹枝词》记其感慨：“天井山高不可攀，龙藏五窟绝人寰；鹿亭攀榭无多路，定有仙人此往还。”如此山高水灵，哪怕仅仅多住一些时日，也便就是半个神仙了。
自唐以来，五龙潭就是宁波官民请龙求雨灵验之地，山上建有大书法家虞世南题写匾额的五龙神堂，宋理宗、元惠宗曾先后敕封五龙潭，如第一井被封为广佑孚泽侯，第三井被封为广济润泽侯，以前只听说过五岳独尊的泰山被封禅，不曾想，小小的五龙潭也能获此殊荣。
此次重游五龙潭，重在草木。视角变化，收获自是不同。以前游览，最关心的是，水量充沛否？瀑布壮观否？而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草木品种丰富否？奇趣草木能见否？同一植物之四季形态，不同植物之次第绽放，都让人充满期待。
从节气来说，小寒已过十多天，此时的山里，却依旧青山绿水，生机盎然，这就是江南的妙处了。是日，阳光灿烂，空气清冽，游人稀少，正是刷山好天气。我们溯峡谷溪流而上，一边欣赏清流碧潭，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路边、崖壁及山间林下的一草一木，收获颇丰，惊喜连连。
此次最大的收获，是彻底认识了毛柄（毛花）连蕊茶（Camellia fraterna）。一般说来，山茶科山茶属开白花的山野植物之中，油茶和野茶最为常见，不求甚解的我，以前常常错把连蕊茶误为油茶。一路之上，看到这种花苞带着红晕、开着洁白小花的山茶科植物反复出现。起初不以为意，还以为是油茶花，后转念一想，作为人工种植的经济作物，油茶多一大片一大片种植在一起，不会如此散布在山野。再细细观察，油茶叶子应该比之更宽一些，花朵更大且开张，没有这么小巧含蓄。这到底是啥呢？
忽然灵光乍现，想起曾在松石岭见过的毛花连蕊茶，当时因为下雨，未及细细观察。这次，我拨开一朵花的花瓣，非常清晰地看到，此花雄蕊自基部开始就连在一起，相连部分超过雄蕊三分之一以上长度，下连上散的样子，让人想起密密围成一圈的栅栏，这不正是连蕊茶的最大特征么？
再看其他部分的特征，叶片革质，卵状椭圆形，叶缘有钝锯齿，先端还有尾巴状小尖，初生小枝、顶芽及叶子背面长有柔毛，叶子上面凸起的中脉上，也有细细的绒毛，所有的特征，都指向毛花连蕊茶。手机查中国植物志，却查不到这个名字，还以为此物乃浙江特产，只记载在浙江植物志之中。后来群友小玥博士告知，在中国植物志里，其实它的名字叫做毛柄连蕊茶，或者连蕊茶，浙江、江西、江苏、安徽、福建等地均有分布，原来如此。一个谜团解开，又认识了一种植物，非常开心。
顺着溪流峡谷，一路前行。岸边又一种植物吸引了我的目光，远远望去，它们的枝条之上似乎密密开满了白色小花，我心里一动，难道是这些天一直碎碎念而未预见的小美女格药柃？及至近前，才发现，这是荨麻科紫麻属植物紫麻（Oreocnide frutescens），并非山茶科柃木属植物。那白色的，不是花，而是宿存的浅盘状肉质花托，色质如羊脂玉，晶莹通透，紧紧包裹着黑色的种子，这个样子，看起来又似剥了壳的桂圆，十分清雅。
远处的一棵树上，绿绿的藤本爬满了树身，在寒冷的冬天，似乎给大树穿上了一件温暖的绿衣裳。结着密密麻麻串串黄果子的，是山蒟（音jǔ）（Piperhancei），一种胡椒科胡椒属植物，茎、叶药用，可治风湿、咳嗽、感冒等疾病。混杂其中的，还有常春藤（Hedera nepalensis），长着灰绿色带盖茶杯一样的果实。树下，还看见一丛紫金牛科杜茎山属植物杜茎山（Maesa japonica），白色饱满的果实，一簇簇结在枝头，同科植物之中，如老勿大、朱砂根、红凉伞等，一般挂红果，忽然看到杜茎山这样的白色果实，倒也觉得新鲜有趣。
五龙潭的水，特别有灵气，清澈晶莹，长流不息，或急湍似箭，在深潭之中激起阵阵雪白的浪花，或蜿蜒曲折，在巨石缝隙之中若隐若现地穿行。小溪之中，不时看到一两棵落光了叶子的枫杨（Pterocarya stenoptera），它们扎根在岩石之中，任凭激流冲刷拍打，还是那么泰然自若，一年年长大。岸边，几株樟科润楠属植物华东楠（Machilus leptophylla），又名薄叶润楠，正绿叶青青，亭亭如盖，为山路上的行人挡风遮雨。毛笔头一样的顶芽，好像一个个花苞在绿叶之中冉冉升起，非常可爱。
江南的冬天，与北方不同，没有冰天雪地，草木也少见枯黄和荒凉，寒冬和深秋的物候，很难区别开来。山上长红果子的植物，此时依然不少。光叶石楠（Photinia glabra）的红果子，结起来一簇一簇的，在绿叶丛中尤其显眼。海桐花科海桐花属的海金子（Pittosporum illicioides），果皮已经裂开，露出了红宝石一般的果实，阳光映射之下，熠熠生辉。茜草科虎刺属的虎刺（Damnacanthus indicus），植株虽然不大，但却被称为“大地母亲的绣花针”，小时候山野常见，那时手脚被荆棘扎了，总喜欢拔一根虎刺的刺尖，来挑出肉中的倒刺。这次也很有幸，看到了虎刺红果，顶部也有刺，好像长了四个角。
过了一个龙潭，又一个龙潭，越到高处，山势越陡，峡谷更深，水势越急，风景也更美。攀到景区尽头，可见一道宽阔的水帘，贴着堤坝斜面倾泄下来，气势壮丽而雄浑。我们从侧边山坡爬至高处，俯见坝内那汪清泉，碧绿如蓝，清澈见底，洁净得似乎能将人的心灵洗净。再往上，步道已无，依稀有一条羊肠小道。为了看到更多植物，我们决定探索前进，攀着林中的树木，在险坡悬崖之间艰难前行。地上到处可见挂着红果的紫金牛，不知名字的各种蕨类，还有很多凛然不可侵犯的虎刺。
在几处阴湿的石头之间，几丛碧绿油亮、叶有细齿、正在开花的草本，吸引了我们的目光，它们萼片三个，雄蕊多数，此花此叶，陌生得很，用识花神器“形色”，也查不出来，也没有线索去判断。回来后，请教宁波植物园徐老师，才知道是大戟科山靛属植物山靛（Mercurialis leiocarpa），但几乎所有资料，对山靛都语焉不详，除了描述外观，对其性状、药用等价值，均没有介绍，估计研究这个品种的人比较少，有兴趣的倒可以作为一个课题，深究深究。
在一个山涧边上，看到一棵叶形奇特的小乔木。同一植株之上，有的叶子三裂成三尖两刃刀，有的四裂成缺拇指的手套，还有的完整无裂，这是五加科树参属植物树参（Dendropanax dentiger），同一树上有如此变化多端的叶形，估计只有构树可以和它们一较高下。林中还遇见了一种奇特树木，其主干树皮块状脱落，以至于树干颜色深浅不一，让整个树身像是穿上了豹皮裙，特征非常明显，这就是著名的樟科木姜子属植物豹皮樟，闻名已久，居然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山中无人的野路，不敢深入太远，担心迷路，于是及时回撤，顺着来时路下山。回来整理图片，发现此次游五龙潭，无论人文，还是草木，都有了新的认识，收获之丰，超出预计。此行让我认识到，要深入了解一座山，泛泛而游，只能得其大概。只有从不同角度，不同时段，细细去品，才能体悟其奥妙。就如同《传习录》陆澄问道之精粗。（阳明）先生曰:“道无精粗，人之所见有精粗。如这一间房，人初进来只见一个大规模如此；处久便柱壁之类，一一看得明白；再久，如柱上有些文藻，细细都看出来，然只是一间房。”相信，这次冬天游过，春夏秋再去三五次，细细刷过，才是算是看清“柱上文藻”了，如此，方不负五龙潭之胜景。
（能读到这里的，都是真爱，感谢！）
着草木 走过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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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四季花历/甬城草木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