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仲瑛治疗中风后遗症验案赏析
中风后遗症是临床常见病,随着社会老年化和人们饮食生活习惯的改变,该病发病率逐年增高,给国家和社会带来沉重的负担。国医大师周仲瑛教授(以下尊称“周老”)擅长各种疑难杂症的诊治,现将周老治疗本病的3篇医案介绍如下,供同道参考。
抵当汤加减治疗中风后大便秘结
抵当汤出自《金匮要略》[1] , 由大黄、桃仁、水蛭、虻虫组成。《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并治第二十二》曰:“妇人经水不利,抵当汤主之。亦男子膀胱满急治有瘀血者”。用于下焦蓄血证及妇人经水不利。方中水蛭、虻虫直入血络,破血逐瘀;桃仁活血化瘀;大黄泻热导瘀,为攻逐瘀血之峻剂,临床主要用于妇科、膀胱及肾脏瘀血疾病。周老提倡经方的变通应用,认为抵当汤所主病症的病机关键为瘀热[2] ,只要辨证准确,可不拘泥于妇科、膀胱及肾脏瘀血疾病,特别是该方中的大黄,原著选用酒大黄,但在临床应用中可活用大黄的各种炮制剂型,以扩大适应症范围。
案1:患者某,男,66岁。1999年10月29日初诊。既往史:高血压病史多年,1994年6月中风,1995年3月突发癫痫,1996年4月再次中风。当时CT查见左侧多发性脑梗死,右侧出血。现病史:现行走站立不稳,难以自主,右手活动欠灵,有时足肿,大便干结,近来血压不稳定。苔黄薄腻,舌质暗,脉细滑。风痰瘀阻,气血失调。西医诊断:脑梗死,脑出血后遗症;中医诊断:中风-中经络;证属风痰瘀阻、腑气不通。治以熄风化痰、活血通腑。处方:熟大黄5g,生大黄(后下) 5g,桃仁10g,水蛭3g,地龙10g,鬼箭羽12g,制胆星10g,炙僵蚕10g,豨莶草15g,石斛12g,生地黄15g,怀牛膝10g,桑寄生15g,续断15g。14剂,水煎分服,日1剂。
二诊(1999年11月5日):大便通畅,但小便有时失控。上方加煨益智仁、路路通各10g。30剂,水煎分服,日1剂。
三诊(1999年12月5日):大便三四日一行,小便不畅,右手时抖动。上方生大黄加量至10g,加炒枳实10g。30剂,水煎分服,日1剂。
四诊(2000年3月5日):大便尚调,隔日一次,但苔黄厚腻,舌质暗,脉细滑。处方:生大黄(后下) 10g,桃仁10g,炙水蛭10g,地龙10g,制胆星10g,炙僵蚕10g,鬼箭羽15g,豨莶草15g,石斛15g,泽兰10g,泽泻10g,怀牛膝15g,赤芍15g,红花6g。30剂,水煎服,日1剂。
五诊(2001年2月18日):上方加减进退近1年,病情平稳,复查CT示梗死灶明显缩小。右下肢仍乏力,大便又秘,苔黄腻,质暗红,脉小弦滑。属风痰瘀阻,肠腑燥热。处方:生大黄(后下) 15g,芒硝(分冲) 6g,桃仁10g,水蛭15g,地龙10g,豨莶草15g,红花10g,石斛12g,牛膝12g,炙僵蚕10g,陈胆星10g,天麻10g。30剂,水煎服,日1剂。
按:患者中风数年,反复发作,病机以本虚标实为主,实者以“热、瘀、痰、风”为主,虚者以肝肾亏虚为主。患者就诊时尤以肠腑瘀热突出,故以泄热通腑为治疗大法,方选抵当汤加减。药用水蛭、桃仁、红花、鬼箭羽、赤芍活血化瘀,熟大黄泄热通腑,地龙、僵蚕、制胆星祛风化痰,少佐桑寄生、怀牛膝、生地黄、石斛补益肝肾,后期参入芒硝,寓桃核承气之意,助抵当泄肠腑之瘀热,取得上病下取的效果。周老认为,生大黄攻积导滞泻下力强,熟大黄则泻下力减弱,而活血泻火作用较好,该患者既有肠腑积滞,又有瘀热内结,故生熟同用。
补阳还五汤加减治疗中风后肢体软瘫
补阳还五汤出自《医林改错》[3],由生黄芪、当归尾、赤芍、地龙、川芎、红花、桃仁组成。方中重用生黄芪大补脾胃之元气,使气旺血行,瘀去络通,是为君药;当归尾活血养血,化瘀而不伤血,为臣药;佐以赤芍、川芎、桃仁、红花活血祛瘀,地龙通经活络。全方以大量补气药与少量活血药相配,气旺则血行,活血而又不伤正,共奏补气活血通络之功,是治疗气虚与血瘀并见的代表方剂[4] 。
案2:患者某,男,58岁。2002年1月1日初诊。中风后遗症病史2年多,左侧上下肢瘫软,右侧稍能举动,言语謇涩,体态丰盛,面色暗淡无华,舌质紫,苔灰腻,脉细。西医诊断:脑梗死后遗症;中医诊断:缺血中风-中经络;证属气虚血瘀、络脉瘀滞。治以益气活血、化瘀通络。处方:黄芪25g,太子参15g,当归15g,川芎10g,桃仁10g,红花10g,地龙10g,僵蚕10g,全蝎5g,白附子10g,豨莶草15g,怀牛膝15g,制水蛭4g。7剂,水煎分服,日1剂。
二诊(2002年7月1日):患者自诉服用症状较前改善,因就诊不便,于家附近药店按原方取药服药至今。此次就诊时渐能下床行走。再用上方治疗以资进一步恢复。
按:本案属中风病中经络,症见肢体软瘫,语言謇涩,面色无华、脉细,是典型的气虚络瘀征象,故选用补阳还五汤益气行血。周老认为,应用补阳还五汤治疗气虚血瘀中风后遗症要注意药物的灵活加减。根据临床所见,中经络纯粹由于气虚血瘀者并不多见,而常是风、痰、瘀、虚互见,故周老常配合桃红四物汤养血活血,牵正散祛风化痰。对于久病入络,则需用搜风通络之虫类药物方能取得好的效果;若兼见肝肾亏虚,脾失健运的症候,还需根据标本缓急参以补益肝肾、健脾助运的药物。周老还认为,现代人生活条件较之古人优越,饮食更是多偏于滋腻,纯虚者很少,在运用黄芪的时候考虑到黄芪用量过大易致甘温壅气,助阳上亢,量小又达不到益气活血之目的,因此常用量为20-30g,并可佐以党参、太子参等。
牵正散加减治疗中风后口角歪斜
牵正散出自《杨氏家藏方》[5] ,由白附子、僵蚕、全蝎3味药组成。方中白附子味辛性温,功能祛风化痰,善行头面,为君药。臣以僵蚕、全蝎,二者皆可熄风止痉,全蝎长于通络,僵蚕并可化痰,共助君药祛风化痰止痉之力。用热酒调服,宜通血脉,以助药势,引药入络,直达病所,而为佐使。周老认为,中风后期,风痰互结,久病入络,牵正散正切合此病机。
案3:患者某,男,62岁。2005年2月23日初诊。家属代诉,既往有房颤、早搏病史,2004年2月第1次脑梗死,经救治无后遗症。2004年3月第2次复发,病灶在右侧脑部。2005年1月第3次脑梗死。诊见:口角右偏,流涎,伸舌左偏,吞咽不能,饮水呛咳,构音障碍,舌僵语謇,左侧半身不遂,下肢稍能活动,有痰不能咯吐,血压正常,烦躁,舌暗、苔薄,脉弦滑。西医诊断:脑梗死;中医诊断:缺血中风-中经络;证属风痰瘀阻。治以祛风涤痰、化瘀通络。辨证属风痰瘀阻络。治以祛风涤痰,化瘀通络。处方:制白附子、炙僵蚕、桃仁、地龙、法半夏、石斛各10g,制南星12g,炙全蝎、炮穿山甲各6g,钩藤、白薇、豨莶草各15g,制大黄5g,炙水蛭3g。7剂,水煎分服,日1剂。
二诊(2005年3月1日):家属代诉,药后诸症尚平,日来汗多,咳嗽转显,餐后尤剧,烦躁易怒,流涎较前减轻,吞咽尚顺利。效不更方,加知母10g,浮小麦30g,鲜竹沥水(兑入药汁)1支。7剂,如法煎服,日1剂。
三诊(2005年3月8日):家属代诉,诸症明显好转,未诉明显不适。再守方续服14剂以巩固疗效。
按:周老认为,缺血性中风风痰瘀阻证乃因平素肝肾阴亏于下,阳亢于上,引动肝风,痰随风动,痰浊阻碍经脉,气血运行不畅,气血瘀滞,脉络痹阻,而致肢体萎废不用,故见半身不遂;痰浊阻于面络,可见口角歪斜;痰浊阻于舌络,可见舌强语謇,吞咽不能,饮水呛咳,咯痰不出。痰瘀闭阻脑络为主要病机,且贯穿于本病始终。正如《丹溪治法心要》曰:“半身不遂,大率多痰,痰壅盛者,口眼歪斜也,不能言也”。本例患者平素肝肾阴亏,虚阳偏亢,发病以来风痰上扰,致面舌络脉不和。故治以祛风涤痰,化瘀通络。本方以牵正散为主药,重在祛风涤痰通络;配以制南星、法半夏、炮穿山甲、豨莶草加强祛风、涤痰、通络利关节力度;以钩藤平肝熄风通络;腑气不通,则痰浊、瘀血之邪无排泄之途,使实邪肆虐更甚,以制大黄通腑泄浊兼能化瘀使邪毒外排;患者病史1年余,久病多瘀,故佐用炙水蛭、桃仁活血化瘀,桃仁兼能通便;配地龙血肉有情之品,清热通络兼能化痰;知母、白薇清虚热;浮小麦、石斛益气养阴,合用获止汗之效。全方协同,共奏祛风涤痰通络,兼以通腑泄浊之效。方证合拍,自能收效快捷。(丁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