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郑义伟作品

聆听岁月的回音

郑义伟(四川)

故乡在心灵深处,故乡,是一个永远萦回在内心深处而又永远割舍不去的地方。那是因为,故乡的水土从存在的那一天就浸润在了我的血液里,在我的记忆深处扎根发芽,故乡能时常使我的血液沸腾,或是让我灵魂孤寂疲惫的时候可以飘落歇息。

故乡的每条山路,坦然驮着岁月,弯弯曲曲,如五线谱仍在生命中连绵着……在我心中,山路是父亲用脚步弹拨的忧愁和向往的琴弦,而我则是父亲琴弦上的音符。

静夜,凉凉的东西悄然从脸颊滑落,泪水又一次打湿了梦境,我梦见了故乡的父亲。心,凝净。思念轻轻地张开了羽翼。于是,记忆被唤醒。记忆的碎片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散落开来……

记得2002年春天,父亲来到我工作生活了20年的地方——马道。马道是个小镇,这里背靠葱郁的泸山,西面低下去的地方是一条静静流淌的安宁河,宽阔的田野上点缀着一片片村庄,我居住的琴韵书屋就在小河的对岸。

晨曦中,我和父亲站在泸山的脊梁上眺望远方,聆听安宁河畔不时传来雄浑的风笛鸣响。山野里的空气特别清爽,树梢上缀满了耀眼的黄花,黄花簇簇成串,夹杂在深绿的枝叶里,风一吹,黄花如焰。静静地依偎在山野中,让轻风把疲惫扬弃在安宁河谷里。山风吹来窈窕纤柔的雨丝,如歌如舞,飘飘洒洒的落在脸上,云雾笼罩着群山。聆听风与树林的交谈,倾听酣畅淋漓的乐符,悠扬悦耳的旋律,纯洁质朴的情感,仰望蔚蓝的天空。

马道,是位多情的女性,黎明含几分娇羞,中午盛情炽热地把你拥抱,下午阵风掠过,扯动你的衣襟,撩乱你的头发。待到夕阳红遍的黄昏,你将把一天的劳累卸给月色,让轻风把它撒在安宁河里,随波流去。

这年夏天,西昌闹地震特别利害,城市和农村的人们都很恐慌,大多数的人家都住在购买的地震棚里。

7月的一天,父亲起得很早,我问他是不是出去锻炼?老爸说不是,感觉有点心神不宁,似乎有事情将要发生,可又无法形容具体是什么事情。

我望着窗外的天空,晨曦渐渐地被乌云吞没,大地失去了光彩。

窗外雷声隆隆,还未到上班的时间,雨就开始下,而且越下越大,雨,下得让人害怕,暴雨穿过昏暗的天空,铺天盖地而来,冲击着建筑、树木。一转眼,房前屋后已是一片汪洋。

马道被连续不断的暴雨笼罩。有人说,这是大地震前的预告。是否真实,我心里没底。父亲说:“周末你把小露珠(我的女儿)送到成都她妈妈那里去吧,这样娃娃会安全些”。我说,我们一起到成都,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周末,我们一家三辈来到马道火车站,在月台上,我们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人,大多数都是送小孩和老人离开西昌的。由于人实在太多,父亲把我和女儿送上车时,车门已经关上。女儿隔着窗户使劲叫着爷爷上车,女儿紧紧拉着我的手,呼喊着我要爷爷,我要爷爷……

K118次列车启动了,父亲提着行李站在车下与我们挥手,我看到父亲这般模样,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忽然觉得人生在世是如此的沉重和无奈。很快,父亲就消失在视线里。那一刹那,我鼻子一酸,泪水从眼里流了出来,泪,滴在脸上、手上,滴落在无声的心里。女儿睁着惊恐的眼睛,不停地抹眼泪,那眼泪擦了又流,流了又擦,一时间,眼泪化作了悲凄的爱之雨,淹没了站台。

车上车下回响着凄厉的哭声……我把这次的出行,比喻成“胜利大逃亡”。

2014年冬季,父亲又来到了我这里。夕阳下,我陪父亲漫步在安宁河畔,聆听风与树林的交谈,倾听酣畅淋漓的乐符,悠扬悦耳的旋律,纯洁质朴的情感,仰望蔚蓝的天空。

当我陪父亲散步的时候,他总会自由自在地哼着一首首老歌,感到很幸福。父亲步履已经迟缓,突然间发现父亲真的老了,原来威严高大的父亲的腰也弯了,稀少的头发有一半已经变得斑白,那又深又长的抬头纹,沉重地往下已坠成了一道弧线。

父亲有一本珍藏了多年的相册,那是属于父亲的东西,有空时父亲会走进那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父亲有一本珍藏了多年的相册,那是属于父亲的东西,有空时父亲会走进那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翻阅父亲的相册,如同翻阅父亲走过了大半生的人生路程。在这些黑白的影像上,我看到了父亲的笑容,父亲一直以微笑面对生活的种种遭遇 ,积极而又乐观的书写自己的人生。父亲最早的一张相片,相纸上的父亲五官端详,轮廓分明,这是父亲二十岁左右参加工作时的照片。贫苦的少年时代,父亲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是我们所想象不到的。父亲保留的何止是一张相片,那是他少年经历的一个缩影,一张小小相片,在岁月的流逝中,已化作了永恒。

父亲保留最多的照片是十年前的秋天,我陪他到北京旅游时拍摄的彩色照片。古稀之年的父亲,依旧是那样的健康,当然,这都归于父亲的锻炼。父亲精心的保留了几十张他人生历程中这段逝水年华里精彩的每一瞬,在那些或合影或独照的相片上,通过那永久的一闪记录在了人生的长河中。

时光匆匆流逝,有如白驹过隙般短促。不知不觉地,时光的车轮又碾过了365个日子。虽然,我已过天命,在父母面前都还是孩子。在平常的岁月里,总会让爸妈牵肠挂肚、左等右盼。平时会被工作和生活琐事所淡化,而父母想儿女则是时时刻刻的。实际上,无论父母怎么想,也只有平日假期和过年这几天,才可能回到他们的身边。可有时这短短的几天也成了一种奢望。这是职业的特点,好在父母能理解我这个做警察的儿子。

2019年冬月初十,父亲90寿辰,因为有任务,没有回故乡给老人做寿,在飘雪的大凉山上,我依稀看见老屋有一盏灯醒着。

2020年1月14日,父亲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这一天,父亲因胰腺炎、咳嗽等多种病发症不得不送进医院,家里人手实在不够,老母病在床上已躺了三个月,胞妹要照顾母亲。在朋友们的帮忙下,大哥才将父亲送进医院,当晚院方就下病危通知书。第二天黄昏,接到大哥的电话,当时一种撕心裂肺的疼又在在心中油然而生。如果不是因为事发突然,老人病情严重,家里是从不影响我的工作。是啊,在外工作40多年了,第一次请假,并向组织说明原由,踏上了返回故乡的路。

春节在老家医院陪护91岁病危的父亲,十几个昼夜,可以说是我从17岁当兵离家后,陪父亲时间最长的一次。为此,我为父亲做了许多“第一次”:第一次给父亲喂饭、洗脸、洗脚、擦屁股、洗下身、端屎倒尿、穿衣服……摸着父亲这双终生为儿女们辛劳吃苦的手,心里酸酸的也暖暖的。

除夕夜,在医院的病床前,为九十一的父亲写下诗歌《站在一首诗里把您相望》。

4月,父亲再次入住医院,这次的病情来得突然,父亲的生命,薄如那张病危通知书,让日夜陪守的儿女,心神不宁,在重症监护室的每个夜晚,您躺在病床上却无法安眠。找不到脉络的血管,使输液的双手成片地淤青。每次为您稍微翻身,就会引发您阵阵锥心痛骨难以忍受的呻吟,我小心地掺扶着您,触碰到的是我钻心的疼痛。

夜,把梦的影子拉长,风,拍打着虚掩的门窗,我怕屋外挤进南高原的夜风,只是一丝,就将您吹凉。您的每一声剧烈的咳嗽,我的胸口总会钻心的疼痛,无眠的夜,您的一声叹息穿透了星空,岁月的长河,涌满了疼痛的心房。

父亲卧床四个月了,瘦弱的双手一次次颤抖地把身体撑起,焦渴的眼睛望着地上的位置,多想悄然站立。是啊,从床上到床下竟有这般遥远与短暂的距离。因为儿女的爱支撑着父亲生的渴望,难舍的亲情,让父亲微弱的生命得到延续。

父亲,九十一载生命的航船,在电闪雷鸣的风雨中摇摇晃晃一路前行,生命颤巍巍地悬挂在波涛汹涌的桅杆上,您说,渴望一抹浪花把我劈向无风无浪的海滩。

端午的黄昏,父亲悄然地走了,在悲痛的时光里,我欣然写下《我的爱陪您驶向无边的彼岸》:

奔跑的夕阳卡在故乡的老屋门前,父亲在端午的霞光中看见舞动长袖的踪影,您穿过河水与屈子遇见,未曾留下只言片语。风霜雪雨中您一路走来,在时光里离开了前行的航线,是的,生命因为轮回拐向了另一边,为您而写的诗走向了遥远。都说六十年是一次生命的重生,您度过了一个半甲子的光阴,有多少人能迈过九十的门槛,安然抵达灵魂栖息的地方。

粽香弥漫,我踏着月光在回家的路上,是什么支撑着您拼尽最后的气息等待远方的孩子回来,是什么让昏迷的您听到我的声音,悄然泪流满面。我跪着,您躺着,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与您交谈,紧握您还有余温的手,我昂起头颅朝苍天哭喊。生命抵达尽头,望着一动也不动的冷清父亲,到生命的最后一息,每一秒都是酷刑。

父亲,孤单地走在没有月光的路上,其实呀,您还有梦,多想活着,哪怕再多一秒的呼吸,此时,我己感到您内心深处的悲戚。翻看珍藏了几十载的相册,瘦弱的身影再一次出现,泪水奔涌我的眼帘,我把眼泪咽回肚里,怕人看见。生命在瞬间消逝,我在黎明与黑夜的老屋,触摸到依然有余温的那张床,无限地凝望着夜色中的身影。父亲就这样静静地走了,在远去的路上,您的眼神流露出对世界的眷恋与亲人的情牵,让我挺直的脊梁,成为您抵达天堂的阶梯。

父亲,您那沧桑的容颜,包裹着无限的心酸,我的爱陪您驶向那无边的彼岸,走进开满鲜花的乐园。梦中的驼铃声响,您微笑着独自向西走进天堂,走向梦中朝圣的地方,或许,某一天您会遇到一位楼兰姑娘。

在七七之际,四十九天了,提笔写下《我多了一曲忧伤的思念》:

时光在旷野中回旋,来不及怀想,父亲已经走远,从端午到七七,四十九个日夜,仿若一瞬间的短暂。祭奠桌上,父亲的照片,静静地看着我,岁月的冰冷,心被剜得生疼,常常想起这些年阳光洒进老屋的片断。

生命的极限坠入岁月的黑暗,端午那天可没有想过无法再喊“爸”的滋味,而今,墙上的父亲慈爱的笑容依然,忘不了最后一次抱您坐进轮椅的姿势。父子间肢体的接触,最亲昵的动作是生命终结的瞬间,您温暖的身体轻柔的靠在我的怀抱,我的手亲近地紧握您仍有余温的下颌。

父亲,您沉默不言,是为了等待千百回在梦里相见,我轻声呼唤着您,泪珠悄然滴落眼帘。滑落的泪模糊了视线,我怕地下阴暗潮湿腐蚀您的尸骨,也怕那秋天绵绵的细雨,会淋透您的屋顶。

绚烂的花朵绽放出的美丽,那是露珠为爷爷表达祭奠的一份心意,菊花寄托了思念的爱,从南高原的故乡蔓延到温哥华的基斯兰奴海滩。秋天在小河的对岸露出笑脸,正迈着轻盈的步履悄悄走来,当第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我会听见来自坟茔里穿过时空的声音。父爱是写不完的诗,如同自己,父亲带着不舍的依恋走向天边,您长眠了,可音容笑貌依旧浮现,从此后,我多了一曲忧伤的思念。

中秋,在父亲仙逝百日的时候,在泪水中写下了《写首诗寄往遥远的天堂》:

圆了,中秋的月亮,缺了,瘦弱的父亲,思念您的泪水在哗哗流淌,我想写首诗寄往遥远的天堂。粽叶在虚掩的门里飘香,端午的艾草仿佛还拽在您的手里,中秋夜,大地一片银光,儿女们又把香甜的月饼摆上。

月夜轻轻写意祭奠的心境,我擦着双眼,轻轻地与您交谈,一首首为您而写的诗,一遍遍在寂静的夜晚深情播放。一对红蜡烛在夜幕的古井旁点亮,声声呼唤升上了天际又静静落下,纸钱一堆,炉香一把,燃烧的火光让爱在青烟中融化。孤独的醉影,在天上,在心里,我相信,在天涯与咫尺之间,有灵魂,也有影子。

没有父亲的节日,我忧伤的望着无边的夜空,那个安静的地方,不知秋夜是否寒凉。在这个丹桂飘香的夜晚,我把思念做成一个圆圆的月亮,是谁悠长的琴声,拨动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百个日夜,依然听到您,轻轻唤着我的乳名,泪眼朦胧中,您的音容笑貌一次次在梦里出现。柔光斑驳着曾经的过往,您远去的背影悄然映在了纸上,我在银光下苦苦等待,等待那个穿越绝尘而来的身影。

一首首朗诵诗,体现了我们这一代人对父母深厚真挚的亲情。正如文友们所说:“诗中细腻而有立体感的场景细节……会让读者在反复阅读中,刚平复的心又起波澜。”我也像读者一样,在创作和反复打磨时,泪已经湿润被风吹干了的脸颊。是什么触动隐隐作痛的胸口,我曾这样问自己:“是那片波涛汹涌的激情,已渐渐隐退在日渐消瘦的夕阳里;是那棵枝繁叶茂的的树,已蜷缩在寒冬的夜里;是那巍峨挺拔像山一样厚重的脊梁,被无情的岁月一点点的吞噬……”

站在大凉山之巅,可以望尽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站在故乡的路口,可以眺望炊烟里浓浓的乡愁,闭上眼睛可以眺望,心里最疼痛的思念。“您陪我们长大,我们陪你一起慢慢变老”。父母在,我们的天空依旧完整;孩子幸福快乐,是父母任何时候唯一的需求。

父爱似土,只为肥沃的心田繁衍亲情。我轻飘的笔,写不出父亲的一生;我脆弱的诗,也撑不起父亲灿烂的天空。父亲,想到这个亲切的称呼,每每想起我们都会潸然泪下,心如刀割般疼痛。

在记忆的河畔,在铺满思绪的屋里,我可以敲打着键盘,点击我的父老乡亲,点击我深山峡谷中珍藏久远的梦。

【作者简介】郑义伟,四川省会理县人。中国诗歌学会、中国铁路、全国公安、四川省音乐家协会会员。成都铁路公安局作协主席,著有诗选集《踏着月色的脚步》。作品录入《中国新诗百年精选》《中国当代汉诗精选1000首》《海燕文学月刊》《诗选刊》《台湾秋水诗刊》《中国铁路文艺》《中国诗歌报》《法制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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