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可以不穷不神圣吗?

科技日报记者 张盖伦

“我们在宣传上有个误区。”此时,大屏幕上出现了多篇与科学家有关的新闻报道标题截图。和科学家在一起出现的词,往往是“艰苦朴素”“牺牲奉献”。“清贫,木讷,穷,牺牲……作为家长,你们扪心自问,愿意让你的孩子和这些词扯上关系吗?”

12月18日,中国科学院空天信息创新研究院研究员徐颖在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暨2020年会上提出了自己的困惑:“为什么要把所有科学家都拉到‘圣人’的标准上去要求?”比如,科研人员戴了条奢侈品皮带,就能引起热议;若是得了巨额奖金,外界的期待就是——“他得捐出去”……

在以前参加活动时,徐颖曾遇到过一个还在念大学的优秀B站科普视频UP主。徐颖半开玩笑地问他,想不想来中科院读研啊?对方回答,那还是做个UP主吧。

“确实,来中科院前途不明,收入还少,但做UP主的收益是实在的,也是可观的。”她感慨,要让人看到,科学有价值,可以通过科学走上致富之路,顶尖科学家应该挣得比娱乐明星只多不少,才能吸引更多生力军的加入。“我们不能总一味要求人牺牲奉献,而是要给愿意奉献的人值得的酬劳。”

此时,台下响起了掌声。

徐颖觉得,生在这个时代,个人利益和国家利益在很多时候是可以共赢的。她生于80年代,2006年起就从事北斗系统的研究。“我赶上了北斗迅速发展的时代。”徐颖被媒体称作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北斗女神”,也是中科院最年轻的博导之一。“科研人员会发现,你在做了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工作的同时,也能实现自我价值。这不仅能给你带来收入,也能带来金钱买不到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在特殊历史时期,如果说,对老一辈科学家更多强调的是牺牲、奉献,安贫乐道,那么对新一代科学家,和他们关联的关键词可以是“共赢”“兴趣”“成果转化”。徐颖说,科研人员完全可以通过科研成果转化等多种方式,正常获益。不过,严谨、创新、耐得住寂寞,这是每个时代的科学家都必须坚持和发扬的科学家精神。

之所以在一个讲科普的场合,谈到对科学家形象塑造的误区,是因为对很多科研人员而言,做科普的目的之一,是向更多人展示本学科之美,让更多人愿意投身这一领域,给青少年提供未来的另一种可能。

“我刚开始做科普时,觉得挺好的,声音被更多人听到了。过了段时间,有很多前辈和朋友发自内心地劝我——你还年轻,应该把更多精力放在科研上,我从满足期进入迷茫期。再后来,我进入了清醒期,不再在乎是不是有更多人知道我,我找到了其他支撑点来做这件事。”徐颖讲起她做科普的心路历程。

她在台上回忆起前段时间去山西灵丘做科普之后的一次触动:“有个当时在场的孩子后来给我发私信,说老师,我能不能报考你的研究生。”徐颖停了停,轻声说,“我觉得这个是有价值的。”

徐颖已经评上了研究员,但她还是愿意为那些更年轻的、潜在的科普人呼吁。“青年科研人员做科普的困难,在于这一切不纳入评价体系。”徐颖坦言,要是有谁在评职称时把科普工作写得太多,评委反而会对他打个问号。“你做的科普这么浅显,我怎么能相信你做的研究是有深度的呢?”

理想的状态是,每个领域的科研人员,都能抽出一部分时间,讲讲自己熟悉的工作。但这就需要扩大做科普的人员基数。徐颖知道,现在也有专门的科普职称序列,但对科研人员来说,专门去走这个序列也并不合适。“把科普序列单列,仿佛做了科普就不能做科研了。”

“这个问题确实存在,解决起来也很难。”去年年初,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大数据研究院院长、研究员王元卓因为给孩子的《流浪地球》手绘讲解图而上了热搜。王元卓告诉科技日报记者,科研人员做科普,要把握两个度。

一个是深度。发挥科研人员在专业领域对科学问题有深入理解和长期思考的优势,进行深入浅出的科普。“我想讲出点别人讲不出或者理解不到的东西。”另一个,则是频度。科学家的主要精力要放在科研上,科学家的科普最好是科研工作的延伸和升华。

科研和科普,其实是相辅相成的。

徐颖说,对那些三十左右的、懂得如何与大众沟通的青年科学家来说,很多时候,他们做科普没有收益,甚至还有被认为“不务正业”的风险。她借助这样一个公开场合呼吁:科学传播成果,能不能成为和文章、专利和奖项等并列的指标,成为评价体系中的一部分?

(文中图片由会议主办方提供)

编辑:宋慈(实习)

审核:王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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