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陈永祥的随笔《红烧肉》

红烧肉

传说红烧肉是山东起源的。我奶奶是山东人,在老家没做过红烧肉,会做疙瘩汤。疙瘩汤好做,用水把面粉调匀当了,拿双筷子或勺,把匀称好了的湿稠的面粉,往煮开了水的锅里下就成。下的时候,家里有小孩的,会做出一些小动物来,小鱼、小鸭和小兔崽子。想再好吃一点,事先往锅里放几片南瓜,等那些小鱼、小鸭在水里游,小兔崽子蹦蹦哒哒的时候,该撒葱花了。揭开锅,顿时有香甜气味浮上来,挡是挡不住的,吸了满口。街道上面馆多,卖疙瘩汤的少了又少。说少,还是被我瞧见了,在江阴周庄的一条道上,不起眼。我进到店里过,老板端上来的疙瘩汤,上面覆了一层红烧肉。红烧肉疙瘩汤?没吃过,吃起,怎么着都觉得像布衣上别了朵鲜花,显摆吧。
红烧肉就红烧肉,都独来独往,不需要陪衬,或帮衬,有了其它的掺合,倒都是多余。
我奶奶到黄石会做红烧肉,跟大冶人学的。焯完水的五花肉,直接下锅,除了撒些姜末,其它佐料不用;烧好的红烧肉要用碗盛,肉在一碗清亮的油里簇拥着,先咬一口肥肉,竟脆生生的,油汁在嘴里往四下溅。一碗红烧肉都吃完,留下的一层油还会清亮可鉴,能看见油下面红彤彤的底色。瘦肉原本紧致,有时也会散出几缕丝,像水藻缓缓飘动。要是撇开上面的油,舀出汤汁加肉丝滔在米饭里,也好吃得很。红烧肉当时不经常做,真要做了,街坊四邻都能闻到,都啧啧的。这些,要是说给现在的人听,都还不信。
也有说红烧肉发生在北魏《齐民要术》
里,也有把红烧肉叫东坡肉的。当时在杭州的苏东坡是个吃货,也是个倒霉鬼,有时被贬官了郁闷,拖双木屐呱唧呱唧,就到酒馆卖醉,临了大醉,却不忘让酒保将吃剩的打包。酒保手巧,将方块肉用稻草四四方方捆好,让他带回。苏东坡拎起肉,摇摇晃晃在路上,竟惹来了几条闻着香的狗,一前一后跟着,走路的人也跟着看稀奇,叫着东坡肉东坡肉,一时传开。杭州的东坡肉做得精致,还显豪华,装在一个考究的器皿里,宫廷味十足,和当时被几条狗跟着的肉比,脱离了百姓。揭开碗盖,一块方方正正的红烧肉立着,用筷子来夹,像豆腐一样嫩滑,夹不起,要来回几次。放入口中,味甜且腻,当押着吴侬软语的节拍。有回刚吃几口,感觉有点晕头,像喝过酒。当时旁边有位女士,刚有男朋友,我问她,吃甜的也会吃醉?她说当然啦!甜甜蜜蜜不醉才怪。排档里的快餐也有红烧肉,叫法不同,北方叫把子肉,切成大快的长条,做好一块块浸在汤汁里,松软而有韧性,吃到肉皮那要稍使点劲。客人来了,店主盛上一海碗米饭,夹起一大块把子肉盖饭上面,四周围再浇上一勺汤汁。有的客人性急,肉吃完饭还在,嘴里还嚼着,便招呼店主赶忙再来一块。无锡的红烧肉还是小方块,整整齐齐,摆在铝制的托盘里,由客人伸手指来指示,店主见了,拿小碟装上,但往往选小块的给,客人再不好意思说。男人大块吃肉,称个豪气,女人呢?女人内心也有惦记着红烧肉的,但瞧见红烧肉,都让男人指给店主,自己嫌不雅。用稻草捆红烧肉的,少见,但也有个别。有次碰上了,便问店主为什么要捆?店主说话听不太懂,猜他的意思是不捆?猪都跑了怎么办呢?
前天去到一家工厂,路过食堂,见门口旁边的墙上挂一小黑板,上面写着一周的菜单,周一吃啥周二吃啥的,到了周六,是红烧肉。红烧肉三字,特意用红粉笔写,用的还是粗线条。那天正好周六,食堂内已经有了吵吵声,三张大圆桌,中间各摆了一大盆红烧肉,盆就差比脸盆大,肉红彤彤,比排档里的明显彪悍。三张桌加起来有三十来人,围住圆桌,都红光满面,有的额头还冒汗。平常工友都用普通话,这时吃到红烧肉了,冷不丁脱口出几句家乡话,也不管人家能懂不,光顾自己过瘾。
出门在外的人,大多会做红烧肉。想故乡的时候,他们不喊,他们会在宿舍里,只几平米,做一顿红烧肉给自己吃,吃着吃着就泪流满面了。

陈永祥,黄石人,原大冶钢厂工作,现做销售,把钢运到江浙去卖,卖不动的时候,歇下来写诗,以为诗歌会带来运气。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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