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大王张寿臣的最后时光--预知了自己的死期

张寿臣是公认的相声大王、笑话大王。他是最后一个相声界公认的掌门人,是相声历史上的又一座毫无争议的高峰。他不但技艺高超,而且创作了大量的相声作品,并且培养了一大批的相声人才,徒弟包括:常宝堃、刘宝瑞、冯立樟、康立本、叶利中、朱相臣、戴少甫、田立禾;他还有一堆干儿子,比如赵佩茹、高凤山、回婉华等等,个顶个的相声界的大腕。张寿臣先生为相声界置办了大量的产业,功劳巨大。

解放前,张寿臣就名满华北非常受观众的欢迎,连日本人都想拉拢他,利用他的名望搞“亲善”。张寿臣不但拒绝跟日本人合作,而且在表演时多次讽刺日本人的统治招致被宪兵队抓捕。

张寿臣、常连安与抗美援朝英雄

解放后,他如鱼得水活跃在新中国的相声舞台,不但积极参加演出,而且努力的培养年轻人并扶持群众性的业余曲艺活动。1960年他去北京参加第三届全国文代会,与全体代表一起受到毛主席和中央领导同志接见,当选为中国曲协理事。三年后,当选为第三届天津政协委员。这期间张寿臣陆续发表了《谈单口相声的表演》《我对传统相声的看法》《借劲使劲》等论文,而且天津人民出版社也出版了《张寿臣单口相声选》,共收集代表性单口相声十五段。

左起前排:郭荣启 常连安 张寿臣 马三立。中排:常宝华 张庆森 朱相臣 侯宝林 常宝霆 苏文茂。后排:白全福

1960年以后,花甲之年的张寿臣把大量的时间放在挖掘、整理传统的相声作品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不计较个人得失。组织上多次关切地问过他:“张老,有什么困难可以向组织提出来。”张寿臣总是笑着摇头说:“没有,没有,国家重视相声,拿我当宝贝,只要把东西留下来别带走了,我心里就高兴。”组织上也决定张寿臣跟其他几个老专家“永远不退休”,这让他感到十分的高兴。

但随着时间来到1964年,这些东西都突然改变了。

他被突然通知退休。由于工作不满15年,他的收入一下子下降了很多,但张寿臣并没有怨言。当他拿着退休证,戴着大红花回到家里时,他说:“退休了,没用了。没用了国家还养活着,无功受禄,心中有愧呀。不是新社会,没有共产党和毛主席,旧社会谁还管哪。”此时他唯一担心的是传统相声会被就此抛弃。

退休初期,张寿臣家里依然门庭若市,拜访者、求教者络绎不绝。但没过多长时间,他发现来访的客人逐渐减少了,到后来几乎没人登门了。没有人来,张寿臣也失去了了解大局的渠道,他只能通过报纸来学习时局。他在报纸上看到了“破四旧”,这对一个从旧社会走来的老艺术家有点迷惑。他不知道什么是“四旧”,于是简单的理解为那就是指解放前的东西,凡是形势反对的、现时不需要的即应毁掉。他把旧式服装,如长衫、马褂、皮袄及演出时的缎子桌围等都拆成了单片;他把字画和书籍,比如画有寿星老、麻姑献寿的几张字画撕毁,把大批的书籍拆成单页。他在院子里安置了一个火炉,把这些东西统统付之一炬。

张寿臣的几个弟子(后站)左一为关门弟子田立禾

他虽然退休在家,但在那个形势下,作为传统老艺人,而且在相声界颇具名望,他是逃不过“厄运”的。在原单位的批判会上,张寿臣被缺席批判。与会者历数了他的宗教信仰、行业地位、过生日的排场、拜师时的旧礼节等作为批判内容。其中,张寿臣的一位弟子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地说:“张寿臣是封建的祖师爷,是封建社会的余毒,我们要和他彻底划清界线,从今以后,我不再承认他是我的师父。今后我要。。。”。不久,张寿臣就听到了这一消息,当他得知心爱的弟子竟然说出如此不近情理的话,他茫然了。

佟大方、田立禾等拜师张寿臣

不久,张寿臣的名字写在了某些人创办的各种小报上,名字倒着写上面打个×。家人和他的朋友们都很担心,担心“批”会和“斗”连在一起。好心的朋友也告诉他“要有个心理准备”。知道这些后,张寿臣却很坦然,他说:“说我是‘艺术家’,这我承认,凡是相声里的事儿,我说了算;说我是‘祖师爷’,我也承认,如今说相声的,没有比我辈分大的;说我‘反动’,我不承认,旧社会,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新社会,我没做过对不起党和毛主席的事情。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不怕,我不怕。”

万幸的是他没有受到过人身冲击,而且退休工资按时发放。虽然生活无虞,但习惯热闹的他感到精神上十分的寂寞。开始还有赵佩茹坚持登门跟他聊天,但后来赵佩茹也被隔离审查了;他想从收音机里听听相声,但除了几段样板戏,其他的东西好像都消失了。就连他喜欢的澡堂子泡澡也变成了洗完就得走,不准停留了。这个风光了一辈子的艺术家最后只好搬个凳子坐在街口眼巴巴的看着行人解闷,希望能有个熟人跟他聊几句。

1970年春节后,张寿臣终于病倒了。家人借来副食店的小推车把他送到医院,医生知道他是张寿臣,对他十分的冷淡。已经很难站立的张寿臣在家人的拉扯下,半蹲半站双腿颤抖的拍了片子。最终他被确诊为肺癌!但医院没有给他安排住院,而是把他安排在观察室。所谓的观察室也就是医院的门诊大厅,所谓的病床即是两把候诊用的木条长椅。

张寿臣在医院只住了两天,第三天天刚亮,他趁人不备突然拔掉输氧管和输液管,语气坚定地说:“回家”。家人见此状况,赶忙劝说:“回家还怎么治疗啊”张寿臣惨然一笑说:“别蒙我了,我这病没有治,我死到家里去,不在这活受罪。”回到家以后,张寿臣靠对症药物及简单的医疗器械治疗,痛苦比在医院反而少了些。但他的饮食越来越少,身体逐渐消瘦,可是精神却很好,思维清晰、谈吐依旧,没有丝毫的恐惧感。

弥留之际,他的声音嘶哑,但只要身边有人,他就开口说话,好像说了一辈子的话都还没说够。他说得最多的就是:“我以亲身经历证明社会主义制度的正确性。我经历了清朝专制、军阀混战、日本侵华,国民党和新中国,新旧社会两重天哪。共产党、毛主席是中国的大救星,要听毛主席的话,跟着毛主席、共产党坚定地走社会主义道路,你们这样做,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

但面对相声的凋零,他对相声的前景感到忧虑和茫然,他说:“难道相声这行儿就真的完了吗”……

1970年7月9日早晨,张寿臣从梦中惊醒。他喘着粗气示意要坐起来。做起来后他让儿子撕下当天的日历,并把镜子递给他。他看着镜子中形容枯槁的自己,断断续续的说:“你们看,我头上流的不是汗,是油。你们要是不信拿张白纸试试,纸黯了,是汗,纸不黯,是油。‘汗如油、喘如牛’啊,绝象。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人活七十古来稀呀,我都73(岁),不算短寿了。托毛主席、共产党的福,不是解放,我早就完了,旧社会说相声的,很少活这么大岁数的,我欺祖了,我知足啊……记住这个日子,7月9日,告诉你(在)新疆的兄弟,来岁的今天是我的祭日……哭吧,呆会儿再哭我就听不见了……”

当天中午(1970年7月9日)11点10分,一代相声大师张寿臣驾鹤西归。

2002年11月5日,一代相声大师张寿臣墓碑揭幕仪式在永安公墓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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