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因寺奇案

杭州惠因寺在西湖的赤山埠上,也即北宋时的高丽寺。此寺为明朝万历年间织造太监孙隆所重修,极为壮丽。但入清以后,渐渐荒落了。

雍正年间,有一游客来寺中做佛事,衣服车马鲜亮,随从等也很气派。寺中和尚带他游寺,殿阁园亭等处处看遍。每到一处,此人就瞪大眼睛频频点头,像心中有所领会。

寺中和尚奇怪地问他,他答道:“我姓袁,是江南六合县人,一直在云南做司马,如今已回乡家居。上月梦见韦驮神带我游西湖,到一寺中,十分破败,韦驮神嘱咐我道:'你如果修此寺,必然会给你带来许多福份,以后的功名富贵、显赫官职全在于此,你不可自己耽误了自己。'我因此才来此游玩,住昭庆寺前已经半月,到处寻找有无梦中所见境况。如今这寺中情景,完全一样,所以深为惊异!”

寺中和尚一听大喜,求他出资修缮寺庙。姓袁的客人因为空身而来,未准备银两,所以只好对和尚说改日再行此事。

有一仆人忽然上前,对袁某悄声耳语道:“主人要修此寺,不妨到浙江海宁县张老爷处暂借千两银子,先开工修缮,然后再派我们下人回家运来,也免得往返奔波,主人以为怎么样?”原来海宁县张县令也是六合县人,是袁某的同乡。

袁某摇头道:“我何尝没有想到这个!但张县令气量小,我不想跟他有银钱往来。”仆人和寺中和尚再三鼓动,他才点头答应。

和尚请他住在庙中,以便规划修寺,袁某听从此言,于是命两个仆人往昭庆寺搬行李。行李搬来,只见箱包沉重,所用衣被器具等也都十分华丽。袁某先拿出两个元宝给和尚,叫他装修住处,并做饭钱。

和尚私下问仆人袁某的家世,仆人告诉他道:“老主人原是扬州盐商,去世后就歇业了。因我现在的主人出资捐官,家财用去甚多,故他不免担心,所以辞官回乡。现尚有当铺二十七处,水陆田地更是不知道确切数字。”

和尚听说有这么多家财感到吃惊,于是更加奉迎他。袁某一面写信派人前往海宁县借银子,一面召来匠人估算工价,大约需要六千多两银子。

袁某道:“我以为要一万多两银子,像这样只要六千多两,那就太容易了。”

几天后,派往海宁的仆人回来,称张老爷在主持修筑海堤的工程,目前正在工程急迫之际,本来难以奉借,但乡亲之命不可违,所以给五百两银子带来先用,如还需要,容以后再继续送来。

袁某皱眉道:“我知道他手面小,如今果然如此!”于是将银子给寺中和尚,说:“我不能长待下去,可立刻到各处采办材料,全力开工。我立即派人回家取银子!”

和尚于是遍请工匠,先修大殿。袁某每天必到工地指挥,大殿快要完工。

有一天他忽然对和尚道:“殿上这些神、佛塑像虽然都塑了金身,但年代久远,全都已暗淡无光。我想重新为诸神、佛像装塑金身,使寺中内外都焕然一新,你看怎么样?”

和尚一听又大喜道,“我们怕你花费太多不敢请求你,这正是我们早就有的愿望!”

袁某想要在城里雇装塑匠,有个仆人在旁边道:“小人有个兄弟是很高明的装塑匠,现在湖州做生意,可去喊来请他干。”袁某答应了。

不几天,这装塑匠就带了五六个人来。估算下来,所有神、佛塑像满身重塑金身,需要二千多两银子。袁某答应一千八百两银子包给他们,装塑匠不愿,于是讲定将磨下的旧金子贴给他们,才答应下来。

袁某对和尚道:“我用八千两银子就可以全部了结此事了!”

装塑匠磨去佛身上的旧金子,先装塑如来佛大像。袁某正在与和尚一道督工,忽然一个家人踉踉跄跄跑进来,说:“太夫人忽然中了风,请主人赶紧回家去。”

袁某一听着了急,立即命家人准备行装启程回家。他又问来人道:“我叫某人回家取银子,为何不一道来?”

家人答道:“家中得到你信后,在门前永昌当铺中先发了五千两银子,仍叫某人在某天跟镖船护送来杭州,其余银子到南京元昌当铺中提取,办好后随即赶来杭州。他走在先,太夫人生病在后。小人急着报信,从陆路日日夜夜赶路,所以快慢不同。但计算路程,这时他也可到常州、无锡了!”

袁某回头对和尚说:“我本想待完工后再走,不料老母生病,理应立即赶回去。现在我留两个能干家人在这里照料,待老母病好后再来这里,以了结此事。不几天银子送到,除还海宁县张老爷外,你可先收着用,抓紧将工程结束。其他缺少款项,如果不是我自己带来,就是派人送来。”

又写一封信交给家人,说:“银子到后,先将五百两和这封信送给海宁张老爷,免得他放不下心,其余都交给寺里。”说完,带着一担行李,和几个仆人匆匆离去,箱笼等其他行李全留在住处。

他的家人每天在住处等候,不见银子送到,正在犹豫拿不定主意之际,装塑匠却吵着要起工钱来,家人发怒痛骂他们。

装塑匠对寺中和尚道:“既然不给工钱,我们暂且去干别的活,等银子到后再来装塑不迟。”各自肩扛行李,一哄而散。

第二天,两个仆人出去游玩,到晚上不回,和尚以为他们在风流场所绊住了脚。又过了几天,竟毫无踪迹,遍寻也不见。于是打开其住所查看,见只有空箱子在,其余物品一概不见,和尚才开始有些怀疑。

但想想袁某已先付了几百两银子,还未想到是骗子,只以为是其仆人合谋带着钱财逃走也说不定。于是到六合县寻访,得知袁姓在云南做司马的,果有其人,但他现在仍在云南任上,父母早已亡故,而且家中十分贫寒,并无在家中养亲,堪称乡里富家之事。

和尚始终想不透为什么袁某贴了钱又逃走,算算修大殿已花了千两银子,除已付五百两外,其余砖瓦木石料及工钱之类,还缺几百两银子。众人向寺中和尚索债,几乎打起官司来。和尚当卖财产偿还,事情才得平息。

后因大佛装塑金身未完,雇本城匠人将其完工。匠人将塑像都看了一遍,对和尚道:“这神、佛等塑像,以前都是金子裹身,额头上嵌着颗宝珠,如今全被骗子磨、挖去了!”和尚至此才恍然大悟。

原来织造太监孙隆重修此寺是为明神宗的郑贵妃求福,所以如来佛以及文殊、普贤、阿难、伽叶等菩萨十大弟子,十八罗汉,二十个诸神,弥勒佛、韦驮菩萨等等,共有五百多尊,全都有一丈多高,衣服盔甲等都塑了金,而以宝珠嵌在其额头上。年代久远灰尘积在上面,所以无人知道此中情况。

独有袁某却识得此宝,所以先用重金作钓饵,转弯抹角从容偷取金、珠而去。估算他所骗得的,不下二万多两银子。那些仆人、装塑匠等,都是其一党:所谓海宁县借银,也不过是骗人的花招。用计既深,其骗术也可谓神乎其神矣!

寺中和尚见诸塑像深凹之处还有未刮尽的金子,又雇工匠重新磨刮,还值几百两银子。十大弟子额头还留了一颗宝珠,有条子粘在其背上,道:“留这宝珠及诸塑像身上余下的金子,用来装修佛像,并修完大殿,也可为我们免去一点罪过。”

寺中和尚取下宝珠,只见大如桂圆,洗净后光芒四射。将宝珠卖去,又得几百两银子,用来装塑佛像及修大殿,费用绰绰有余。

参考资料《听雨轩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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