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泽周平: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倾听我如一个人听雨
不专注,不分心
轻盈的脚步,细薄的微雨
那成为空气的水,那成为时间的空气
白日还正在离开
然而夜晚必须到来

by 帕斯

藤泽周平: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读藤泽周平的武士小说,若是硬要与中国的武侠相比,基本上自寻烦恼。因为在这其间,金庸可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古龙的酒意剑气正酣,藤泽周平的武士恰好刚刚下班,按照老婆的吩咐,去买那种细细没有浓郁味道的小葱。
低调的谁谁暂且不说,都是按部就班男人的梦。侯孝贤在用《刺客聂隐娘》圆梦的时候,也想着拍藤泽周平的武侠小说,可是这个世界其实是每个人认知的罗列汇合,取悦与否,都无关紧要。
新星版的《黄昏清兵卫》八个短篇,似乎看不清诸多相似的背景,差不多温吞水的平庸,甚至感觉到就在周遭不远的那种氛围,时代与武士一模一样的式微萧索,幸好在清贫的家中还有个温柔的妻。
这样拿俸禄的武士,不过是换种上班的方式而已。藤泽周平描述的他们,中年薪水低,对政治投机丝毫不感兴趣,柔软极致隐忍,总觉得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依然大隐隐着,杀人没有与老婆见面重要。
尤其这种情愫的共鸣与我,以及涵盖我的我们类似,并没有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事等待我们,却把自己幻想成“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侠客。流沙的磨砺,从来不问古今地域。
江户时代的武士,恐怕连一粒沙都算不上,高明精湛的武艺好像都忽略不计了,浮浮沉沉是人之本能的挣扎,完全迥异于金庸的快意江湖。而且貌似最为平淡无趣的,在某项杀戮活动之后,又回归一个人重新平静下来,再没有任何涟漪。
盛夏趋于深秋,独自徜徉在高远的丘陵顶端,三四百米足矣让景致深邃,宛若梦幻,天空云朵慵懒的不动声色,人烟杳杳,山坡上涂满了大片大片栾树温暖的颜色,极力去分辨山下道路升腾的喧嚣,就像藤泽周平发髻微乱面孔粗鄙的武士,费劲地寻找回家的路。
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黄昏清兵卫的丑陋以及职业操守都可疑,一上班就打瞌睡,快下班了就来了精神,因为他要回家去照顾病妻,黄昏清兵卫的由头就此而言。阅读至此,想到弯腰屈膝无精打采,黄昏时往家疾奔顺便买块豆腐的男人,与老婆还是如漆似胶,诸事皆可谅。
善刀而藏之,刀剑入鞘便是寻常人,所谓高手,都是大隐隐于市。有时候,这一隐便白驹过隙,庸常起来,再也没有刀剑出鞘的机会。什么匡扶正义,宫廷政变,以及血海深仇等等,转而闲庭散步恢复温暖之乡生活,天下大同。
鲁迅先生曾说《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能从八个公务员武士中,尤其是黄昏清兵卫瞧出人生的琐碎,大抵如此,不过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实际上自己也在白日梦中反反复复,会议打盹,对工作的事情提不起精神,见到美女就眯起眼睛,臆想着某一天咸鱼翻身,功成名就纸醉金迷。这些都在下班以后沉入黑暗的睡眠里断断续续实现了,还有文学,博尔赫斯天堂一样的图书馆。
胡乱想着王小波的彼岸世界,汤汤水水泡饭,次日,又是个生龙活虎的庸俗小吏,撇着清晨阳光一脸无可奈何的谄笑。看样冷眼旁观自己,除了需要勇气,其他的什么可以缺失,好在政治经济,温饱安康,一圈一圈,侠客武士也不能幸免。

  绘画:Katherine Bradf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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