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征文展示】陈辰作品 | 读字为旅,情不知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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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我心中的凤凰”大型征文展示(045)

我不相信一见钟情,而当那一排吊脚楼伶仃地立在一湾清水的模样扑进我眼眶时,我终于领悟了沈从文先生第一次见到张兆和时的悸动,一见钟情原来是这么直接的情感抵达。

我只是怀着追寻一份相似的情感而来,渴望在这里捕捉到一丝边城的信息。凤凰古城,她的每一个呼吸都轻轻地拍打着我,“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眉眼盈盈处,已将我温柔相拥。绿,浓浓地将古城环抱,青色的瓦,浅盖着巷陌的宁静,水,迷蒙或轻盈地绕过堤岸,吊脚楼,如时间的记忆雕刻着古城的生命……也许是前世渡河时遗落在这里的情思,我只是来将它拾起。

一眼千年的爱,有几人能得到垂青?林徽因与徐志摩的一段情缘只在康桥的青荇里深埋,金岳霖的一生痴恋只等来无数钦慕,张爱玲低到尘埃里的相思无处安放,而萧红短暂的一生,四个男人走进生命,竟没有一段值得相守的情感。沈先生和张兆和这样如此美好的一段佳话,或许是每个女孩都渴望遇见的表白,我望着眼底缓缓的沱江水,像看到沈先生镜片后眼里的安静与热烈。“我固执地爱上了你”,“倘若你的眼睛真是这样冷,在你的鉴照下,有个人的心会结成冰”……这样痴迷的语言带着真爱怎不让心上人动容?

如若,天保与傩送对翠翠的爱,也能这般直接地告白,就不会有两兄弟的纠结,大老也不会选择出走以至于意外丢了命,二老也不会因为内疚选择逃避,翠翠的爱便不会成了悬在天上的月,渴望而不可及。

未落尽的雨滴打在额头,心有些生疼。

爱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无声无息无形,就那么一瞬便要了你的心。《雪晴》里的八哥,年纪刚满十八岁,在那个雪色初晴的村子里,初见了十七岁的巧秀,一个抱着被子为他铺床的女子,“那双清明无邪的眼睛,在这个万山环绕不上二百五十户人家的小村落中,看过了些什么事情?那张含娇带俏的小小荷包嘴,到想唱歌时,应当唱些什么歌?还有那颗心……会不会为什么新的事情新的想象新的经验而剧烈跳跃?”铺完被子,巧秀和满老太太走了,“那个十七岁的笑和沉默也走了”。第二天清晨的一个消息让八哥刹那枯寂,巧秀和一个吹唢呐的男人逃走了,“听着炖在火盆上铜炉的白水沸腾,好像失去了点什么,不经意被那个十七岁私奔的乡下姑娘,收拾在她那个小小包袱中,带到一个不可知不易想的小小地方去了。”

我也陷入了八哥的寂寞里,那个想做画家的梦,想着第一笔应捕捉那双眼睛上的青春光辉,还是应保留那个嘴边的温情笑意的提笔也许再无开始了,画家便是不能做了。

文字里的爱情同生活一样不圆满,却又由不得你选择,它的未知是诱惑也是希望,是美好也是煎熬。浪漫的爱情故事并没有给先生带来真实的幸福,拼尽一生的爱只是在纸上唯美,待到仙逝之后才等来张兆和的理解与悔恨。先生的故事写别人也是写自己吧?

青石板路有一股雨后的清灵,窄而狭长的巷道仿佛一伸手便可触及邻里的温暖,旧式的木板房蜿蜒着生活的轨迹,路边屋檐下台阶上三五成群的棋客沉浸在一场厮杀里,看客也饶有兴趣,看着别人的战斗活在自己的兴奋里。

我知道这里不是《边城》里的茶峒镇,不是翠翠赶来看划龙船、捉鸭子的白河,也不是船夫停靠的吊脚楼,可是一幕一幕又像是从这里走出来的一场戏。翠翠爷爷定是在这样的老街,同上船水手谈谈话,问问下河的米价盐价,接过别人的一把红枣,再到市场买点肉,硬塞给老板几个铜钱,末了灌上一壶酒,再坐船回到那个白塔下的家。所有人都认识这个撑渡船的老人,在这条河上和善地渡了多少来往的人,只有那条苍老的船可以见证。风雨无阻四季如常,老人和这个镇子以及镇子上的人之间的感情是爱的另一个分支,自然、亲切、包容、温暖。两个爱着翠翠的男人按着自己的方式彼此成全,爷爷为了翠翠的爱举棋不定,终致错失,顺顺因为大老的死有了最初的埋怨,而在最后从心里接纳翠翠做儿媳……爱已充盈,怎容得下恨来插足,先生的字里行间是轻描淡写的流露,像这里的每一处风景,随时来袭的皆是潜入心底的暖。

仍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也许一不留神便踩着了先生曾经的脚印,也许便能触摸到湘西文化的灵气,沾染一点先生的智慧。我不知道14岁的少年投身行伍该是如何下了决心的,谁又曾料想,迈出的第一步竟是一大文豪诞生的伏笔。我不知道先生有没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必然有了,长达八年的湘,川,黔几地流徙,生活是最好的教科书,而悟才是思想的最高境界,是湘西纯美的风情给了他灵感与智慧吧,让我们得以有高尚的文学欣赏,而先生也不负这片土地的深情,一部《边城》让世人知晓并爱上了凤凰古城。

暮色四起,水色生烟,有些撩拨了人的思念。

远山如黛,楼影绰绰,似一种欲说还休的乡愁深深浅浅。《楼居》里的上海热得人一天都在流汗,先生久病咳血的母亲日日念叨着回乡,一来是担心自己快要死了,怕孩子们对于埋骨这样的事情束手,二来我想也是那份“落叶归根”的情结吧。而先生为着母亲的病和回乡的路费愁苦不已,“不单是日子,一切事总占据在我心上,每天醒来我总觉得心上忽然就加上了一些重量”,“写出路费”是每天的工作。为了母亲能有一个养老的地方,先生同哥哥沈云麓出资在沅陵天宁山顶修建了两栋带别院的阁楼,哥哥便是《芸庐纪事》里的大先生,“他自己认为最得意的事情,却是六年前有一次用同一作风跑到青岛去,……到家里时却从一大堆记忆印象中掏摸出一个楼房的印象来。三个月就自己设计,自己监工,且小部分还自己动手调灰垒石。在原有小楼房旁边的空地上造成了座半中半西的楼房……”可是最终,母亲却没能看到这楼房的样子,但是孩子们的爱会永远相随。

我没有去过芸芦,只能从先生的文字里去感受那样一座有些传奇的楼房,林徽因、梁思成、金岳霖、闻一多等知名人士都曾在芸芦小住过,我只能远远地怀想一下那时的幽静典雅和主人的亲切。先生的书我也只是读过一些,浅尝辄止,看似普通的故事和平淡的语言,包涵了世间美好简单的情感,清新的语境背后似乎流露出生命的悲剧意识。

先生在《一个传奇的故事》里说到:我待完成的主要工作是描述十个水边城市平凡人民的爱恶哀乐。他是多么热爱那些水边的城市和平凡的人民啊,而现实的结论是,“我要的却只能再好好工作二三十年,完成学习用笔过程后,还有机会得到写作上的真正自由”。当写作在某一个时段成为谋生的工具时,灵魂和思想就被控制和束缚,在一次演讲中,先生说“我把写字当作一束草,一片破碎的船板,俨然用它为我的下沉时有所准备。”这样的隐晦与无奈让人隐隐作痛,在这痛的背后,我们是否错失了很多更为精彩绚烂的篇章?如今泛滥的文字有多少谈得上写作呢,但至少是自由与欢愉的,这是先生渴望的心灵世界吧?

“沈从文热”同凤凰古城一起在时间里沸腾,如同我眼前络绎不绝的人群,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我一样,慕着先生的名气而来,恋着古城的景而来,其实有多少人真正走进先生的内心世界了呢,如若那样,这一片山水隐藏的孤独和寂寞也便是一种痛了。

我兀自沉静时,灯火已将夜色点亮,白天的素颜在夜里有了几分妖娆,古城像是进入了另一种生命模式。偶尔有摇船的桨声,在水里的吊脚楼和灯光里穿行,那些船上载着的心情是否同我一样,在灯火阑珊里静如止水?吊脚楼上的音乐和歌声从远处飘来,落在水面,却是异样安静,想起故事里的傩送在树林里用云雀般的声音对着翠翠的家唱了一夜的心情,那条小溪的水面应是泛起从未有过的波澜,而孤单的翠翠,是否还会等来那样的夜晚……

走走停停,心思陷入了古城,却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清夜无尘,月色如银,站在虹桥上的我似恍惚而又清醒。


作者简介:陈辰,原名陈小燚,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有文字散见于《散文百家》《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河南文学》等多家报纸杂志。

西散原创执行主编:梅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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