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王德明‖【一道数学题】
一道数学题
文/王德明
那一年,我去邻村读书。
村后是一片松树林,一条小毛道儿从林中穿过去,直达邻村的学校,我每天都要沿着这条自己踩出的小毛道儿去上学。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地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这话,我信。
春天,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干净,松树枝丫上就冒出了黑黑的亮亮的叶芽包儿来。老话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果然,东风一来,你能听到叶芽包儿的爆炸声,“啪”,一束松树叶子绽开了,“啪”,又一束松树叶子绽开了,一种成长的香味立刻弥漫了整个的树林。绿色的小鸟儿,在绿色的枝头穿梭、跳跃、鸣啼。如果鸟儿不动,你根本就看不见哪是树叶哪是鸟儿,哪是绿色哪是春。绿色的小鸟儿,唱得是那么的投入,整个儿的松树林都在倾听它的歌声。每天经过它,我就游走在梦境。
很快,叶子就遮天蔽日。
这是一片人工林,样子像矩阵。在数学上,矩阵就是纵横排列的二维数据表格,最早来自于方程组的系数及常数所构成的方阵。只不过这个矩阵站队的不是一组组数字,而是一棵棵松树。走在小毛道儿上,总让我恍惚着,这个天下第一矩阵有解无解,解在哪里。
原来这里只是一片荒草甸子。那一年,村里来了一位姓鞠的工程师,来村里改造。农村人质朴,没人难为他,就让他为村里放猪,属于最轻松的活计。他见了这片草甸子之后,在本子上比划了很久,就建议村里在草甸子上种树,并亲自领着村民们试种松树苗。待树苗能够移栽时,全村上下齐动员,整个的草甸子就变成了一个松树苗儿的矩阵,很快就长成了树林。为了让松树长得更好,为了给松树通风,随时要按照固定的距离间下一些弱小的松树。间下的松树被运到附近的村子或者县城去当椽子、檩子,盖房子。村民们虽没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气魄,但是拉出去的松树换回来了钱,让村民们看到了希望,人们开始信任鞠工程师。
十几年的功夫,一棵棵树苗儿长到了碗口般粗细,高大挺拔,郁郁葱葱,成了村里的经济支柱。榜样的力量提高了鞠工程师的威信,村民们跟着他一起栽下一个又一个的松林矩阵。树枝与树叶交相辉映,编织成了一个绿色的网。阳光从叶子的缝隙间照下来,仿佛一束一束的霓虹,在幽暗的海底世界里闪烁变幻,把松林打扮得璀璨斑斓。特别是鞠工程师利用赤眼儿蜂消灭病虫害的做法,推进了赤眼儿蜂的大量繁殖。伴着赤眼儿蜂的飞舞,阳光在这些“蜂起云涌”的翅膀上乍泄乍收,折射翻腾,又把整个儿的松林变成了一个灿烂星河。老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片松树林让这个小山村名声在外,让一个知识分子声名远播,小山村成了林业大学的教学基地,鞠工程师成了学生们的偶像,松树林变成了远方。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小气候的改变,也使整个村子的生态好起来。鸟儿飞进飞出,叫声或急或缓,声调儿忽高忽低。我们的生活也魔幻起来,多了一种枕着夜鸟儿的歌声入眠,又在晨鸟儿的啼鸣声中醒来的惆怅。松树林里盛产各种松树蘑、黄金蘑菇、小灰蘑菇等,即产即食,天下第一美味,这片松树林成了人工造林的典范。
上学的路上,我经常看到一位老人,平静温和的脸上写满了岁月,他就是那个来村里接受改造的鞠工程师,已经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了。菜由小园子里出,粮食由村子里分给,除了跟村民们一起劳动外,他家的自留地里全都种上了各种树苗儿,他真的是一位把根扎在了自留地里的林业工程师。他常在松树林里见到我,和我聊天,一副有着厚厚镜片的眼镜,勾勒出一个置身于工农群众之中的知识分子的典型形象。
一次,我见他正指导一些村民挖树,不是砍,而是连根刨起,然后用一条绳子捆在汽车上,据说是运往二克山,移栽至楞严寺,伴随神仙去接受信徒们的膜拜。一棵树在人们的熟视无睹中甘于寂寞,静静长大,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变得很坚强;一棵树从破土而出开始,根须向土里扎,枝干向着阳光生长,不知道它是不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一棵树带着整个儿树林的理想,前往宗教殿堂,不知道它会不会从此变得有信仰。
鞠工程师,从大城市来到村里,指导村民们造林,让松树林变成矩阵,一棵棵参天,仿佛天安门广场上受阅的士兵一样威武雄壮。那片松树林,总是在我的记忆之中升腾着,清晰地记录着一个接受改造的知识分子的生活轨迹。松树矩阵这道数学题,已经有了标准答案,就是毛主席说的,看一个知识分子是不是革命的,就是看其是否愿意与工农群众相结合。
哦,信仰,松林矩阵的一个解,看向量。
作者简介
王德明,黑龙江省人。热爱生活,喜欢阅读,勤于思考,偶有感悟于笔端,常有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在报刊杂志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