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我们连一张合影都没有

如果没有春红,夏花的绚烂将是季节唯一的守望。如果没有向往,人生将会荒芜生长。如果那时没有认识你多好,明明忘了你却还深深的记着你。

这是树在日记本扉页上留下的文字。

洋槐花开得正盛的季节,时光拖慢了午后,洁白的小花瓣漫天的飞扬,淡淡的香,恰如不施粉黛的雨。

从阳光里走来,低眉的笑靥,迷住了树的双眼,让树闭上眼的不是太阳的光芒,而雨的一颦一笑落在树的眼帘,就连水也比不上那时温柔;雨,从此就住在了树的心间。

往后的日子,树迷上了那个午后沉落的梦……

树是从酉阳农村走出来的穷学生,雨的家在就在重庆主城,身份、贫富并没有阻挡两人的爱恋。

还记得当时吃一碗重庆小面要三元,每次请客只能挑拣学校后面巷子那家面馆,那里一碗面,老板收两元。雨知道,那是树趁放假在菜市场当棒棒时赚的钱。

树说“雨,我是男人,那能让女孩子买单呢,记住哦,等工作后我会请吃大餐,还有,我会给你幸福的。”

雨总是甜甜的傻笑,菜市场经常雇树担菜的是雨的妈,树是不知道的。

树又说,真想和你就这样一辈子数着清晨朝暮,举案齐眉,慢慢变老。

浪漫的映山红,丰腴了青春田野。有了蒲公英的散播,两人的爱情便自由翱翔。他们一起度过了鸟语花香的春天,夏花洋溢甜蜜的梦,、秋红浇筑雪地里两人定格的雪人。栖息于静谧而温情的花前月下,有嬉闹,也有赌气,但他们很开心,也很幸福。

毕业的篝火,燃烧了最后一缕校园岁月。树的心落在家乡的孩子身上,哪里的孩子没有老师授课。

那一夜,雨红红的脸蛋映在篝火丛,树多想伸手采撷,只要伸手,雨就属于他的甜蜜。

羞涩嫣红,成了一直期待眼光不能触摸的风景。树因为前途未知,克制了自己。雨的那声叹息久久,久久留在树的耳边。

收获的季节,两人却远离了自己的幸福。离别的站台上,树拉着雨颤抖的小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这一放手就是一辈子。

“雨,这把伞你带着吧,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伞在,就是我在为你遮风挡雨。”火车开动那一刻,树从书包里拿出自己一直舍不得用的雨伞,是树拿的出,也拿不出手的礼物。

薄凉秋风把树从雨的身边带走了。树的离去,雨碎了心。此时,雨只能无助的回头看着被火车掳走的树,默默的随着秋风离开站台。

留下了孤独的雨在夜里黯然流泪。雨经常泪流满面,恨树为什么要回到家乡。其实树早就把雨写进了生命里,只是树放不下家乡的孩子。

有种爱叫着守候,雨和树也只能选择这种方式呵护这份爱。

日子里,雨都会带上那把伞,有伞在,雨心里就有了温暖,就不担心路上的风风雨雨。如若有相思,便是因伞起的念落,那是树每天对雨的祝福。

树离开繁华的都市,回到家乡当了一名支教老师,树成了孩子们嘴里的树老师。

只要支教三年,树就可以回到雨的城市,雨等了三年又三年。

树在电话里说,“雨,这是最后一年,再等我一年。”

雨又等了一年,还是没有等来树回城的消息,却等来树出现在新闻里消息。

那一幕,写尽了沧桑震撼,却是树用生命绽放在人间最后的美!那天,小草正在发芽,春雨发了疯的下着,连着下了两天两夜,树像往常一样,背着一个个孩子涉水渡过学校那条河。

孩子们觉得树老师的背是那么的温馨,树老师的背就是妈妈的怀抱,树老师的背就是孩子们人生路上的坦途。树老师背着最后一名学生走在河里,还有三米,还有三米就到岸边了,树老师心里稍显安稳。

“树老师,小心背后!”岸上的孩子惊恐的叫声,提醒河里的树老师。

突然,上游洪水汹涌而至,一根碗口粗的木头顺水汹涌而下,在河中间打了个旋直奔树老师,眼见就要撞上背后的孩子,危急之中他拽过背上的孩子,用尽全力把孩子扔到岸上。木头撞击背部带来的剧痛,痛得树老师的脸变了形,背部的肌肉因疼痛痉挛,不得不弓起身子。

又一股洪水扑来,弓着身子的树老师在洪水里一个踉跄,凶煞的山洪淹没了树老师的脖子,树老师的身子在洪水里凫几次后,便消失在洪水里,他用力抛洒出去的孩子活了下来。

泪水冲刷搁浅在孩子心上的悲伤,记忆里封存了树老师的伟岸。

树老师啊!无论你以什么样的姿势绽放生命之花,那都是孩子们心上最纯洁,最美的花。

人们记住了——树老师,那个忘了自己的人!

一周后,村民们在下游找回了树老师,树老师的钱夹里除了一张被水泡透了的照片,再无他物。

照片是雨送给他的,雨笑得那么美,那么迷人。

那天重庆主城也下了暴雨,路上溅起的水花飞入雨的眼睛,疼得她睁不开眼,这种感觉似有预感,雨想起了树,掏出手机打给树,电话是树的同事接的,同事在电话里呜咽着让雨看新闻。

被寒霜冻过的眼泪,是生命深处治愈不了的痛。从百度搜索出来关于树的新闻,雨的世界便塌了天。

雨做了一次人生当中最疯狂的决定:要为树披一次婚纱!

翻遍了所有的相册,想要找出一张和树的合影,到影楼合成一张婚纱照。找到最后,绝望烙在眼里。雨,瘫坐在地上,内心深深痛悔,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们连一张合影都没有……

每年槐花盛开的时候,雨总会如约而来,树老师的坟上堆满洁白的小花瓣,那是她摘下一串串槐花,然后一瓣一瓣轻轻洒在树的坟上。

花瓣越聚越多,越堆越厚,是树老师教过或没有教过的孩子,是树老师后继的同事,是乡亲们送给树老师春天的礼物……

◎邹謇,男,重庆市人,中国作协、重庆市网协会员。著有散文集《淡淡的槐花香》、长篇小说《冥图》、《我们的青春拐角》、《太医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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