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笔法失传久矣!
古人对于书法的用笔之“法”是尤为注意的。蔡邕传笔法似乎是唐以前就有的说法。北魏江式《论书表》言:
“左中郎将陈留蔡邕采李斯、曹喜之法为古今杂形,诏于太学立石碑,刊载五经>,题书楷法,多是邕书也。”
卫夫入时代已经开始重视笔法的传承,她在《笔阵图》中说:
“今删李斯<笔妙>,更加润色,总七条,并作其形容,列事如左,贻诸子孙,永为模范,庶将来君子,时复览焉。”
晋卫恒对我国书法的起源和早期传承也有一定的记载,提到李斯、曹喜等善篆书,指出:
“汉末又有蔡邕为侍中、中郎将,善篆,采斯、喜之法,为古今杂形...钟、胡二家为行书法,俱学之于刘德升,而钟氏小异,然亦各有其巧,今盛行于世。”
上述古人提到的这些笔法,可视为书法史上最早的“古法”,然而到王羲之时代,由于战乱等原因,这些古法已经大多淹没无闻了,王羲之《用笔赋》说:
“秦、汉、魏至今,隶书其惟钟繇,草有黄绮、张芝,至于用笔神妙,不可得而详悉也。”
到唐代更是每祝愈下,欧阳询认为:
“至于尽妙穷神,作范垂代,腾芳飞誉,冠绝古今,惟右军王逸少一人而已。然去之数百年之内,无人拟者,盖与天挺之性,功力尚少,用笔运神未通其趣,可不然欤?”
可见,唐代之前能知晓汉魏古法的已经很少,王羲之笔法后人能继承的也罕有其人,“无人拟者”,那么,前人的古法是从哪里来的呢?虞世南有自己独到的看法:
“ 战国政异俗殊,书文各别,秦患多门,约为八体,后复讹谬,凡五易焉,然并不述用笔之妙。及乎蔡邕、张、索之辈,钟繇、卫、王之流,皆造意精微,自悟其旨也。”
虞对前人的笔法传承见解独特,他认为蔡邕、张芝、钟繇、王羲之等人的笔法虽造意精微,但不是传承而来,而是他们“自悟其旨”,自己悟出了书法用笔的真谛,从而创造了自己的笔法。
由此可知,唐代书家对于笔法有普遍性的自觉,具有强烈的传承意识,所以我们今天才能看到唐代留下的大量关于笔法的探讨文献,看到了那些打上唐代书法烙印的“古法”。
但是自从王羲之在唐代被尊为书圣后,唐以后人已经视钟王笔法为“古法”,对唐人之法并不认可。所以,宋米芾才说:
“智永有八面, 已少钟法。丁道护、欧、虞笔始匀,古法亡矣。”
米芾认为欧、虞等唐法虽有特点,但他们的法不是古法,钟王之法才是古法,但古法已经断亡了。欧阳修也看出了唐代笔法与钟王之法是不同的,“苏子美尝言 用笔之法,此乃柳公权之法也。”并认为连唐法到宋代也断绝了,“自苏子美死后,遂觉笔法中绝。”
可见,所谓的“古法”是需要辩证视之的。对于唐,钟王是古法;对于宋,唐是古法;对于明清,宋元是古法;而对于我们今天,20世纪之前的似乎都可视为古法。同时,古法的不确定,说明笔法实际一直在变,并没有一成不变之古法。即便同一时期的笔法,王羲之父子的笔法就有不同,同是宋代的苏轼、黄庭坚、米芾,他们的笔法也各不不同。
因此,古法似乎是一条一直在流动的河流,无法进行严格的界定。
但是,不能因为古法一直在变,并一直在不断地消亡,我们就否定古法。从历代书法的实践和理论探索可以看出,在前人心中“古法”是确实存在的,那就是前人不断继承总结的基本笔法。
这些笔法每个时代总结的可能不一样,甚至有矛盾之处,但由于书法的本质和工具一直没有根本改变,尤其是毛笔的书写规律一直没有改变,古人总结的那些重要的用笔方法仍然可以被视为“古法”。而且前人在探索、感悟笔法的过程中,不时会发现失传的古法,还有一些自创的笔法有暗合于古人者。如韩方明《授笔要说》言:
“夫执笔在乎便稳,用笔在乎轻健,故轻则须沉,便则须涩,谓藏锋也。不涩则险劲之状无由而生也,太流则便成浮滑,浮滑则是为俗也。故每点画须依笔法,然始称书,乃同古人之迹,所为合于作者也。”
能合古人之迹,就能合古人之法。前人发现的书法的古法有许多是通过个人的长期思考和观察“悟”出来的。最著名的莫过于张颠“观飞蓬惊沙”、公孙大娘“舞剑器”,怀素“观云随风变化”,颜鲁公谓“竖牵法折钗股不如屋漏痕”等等,皆师法之外,皆其自得者也。
前人的经验史迹有证,我们可以充分相信,古法不是不可知。只要我们认真深入研究古人书迹,在实践中细心思考总结,我们也会发现古人神秘的“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