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与贾探春:亲生母女之间,一场渐行渐远的相爱相杀

探春与赵姨娘,可能是贾府里最不对付的母女关系了。

当然,从封建礼教的角度来讲,探春不能叫赵姨娘为母亲,而只能认王夫人为母。何况,探春一直就是跟在王夫人身边养大的,跟赵姨娘更谈不上什么关系了。

但血缘毕竟是血缘,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的事实。探春越是用力想要甩掉这层关系,就越说明它的难度和影响很大;而赵姨娘也想沾沾探春的光,自认为探春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就必须买她的账;而府里众人的态度,有多喜爱探春,就有多讨厌赵姨娘,从上层到奴才们,对这两母女都是天悬地别的看待。

因为血缘,探春和赵姨娘成了不相关,却又最相关的人。她们的关系充满了矛盾,没有母女间的温情,甚至也没有最基本的客套。探春想要与赵姨娘撇清关系,可是赵姨娘不肯啊,三天两头就要提醒探春,我可是你妈!让探春又是头痛,又是嫌弃,玫瑰花一样又红又香的探春,对这个生母却是无可奈何,恨不得眼不见为净。

这并不能怪探春现实势利,只会攀高枝。毕竟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何况这是在深院之中,谁的生存都不容易。更要命的是,赵姨娘不是个省油的灯,倒三不着四,头脑少根筯,成天还爱上窜下跳,没事也要生事,活脱脱一个跳梁小丑。就连最低等的戏子都看不起她,不拿她当回事,可见赵姨娘的人生有多失败。不仅如此,这位所谓的生母,还经常给亲生女儿添堵,一次次给探春难堪,让探春前行的路更为艰难。

虽然贾府里人人为探春点赞,认为她除了庶出的身份,堪称完美,是老鸹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只有赵姨娘对这个女儿十分不满,从无一句好评,反而到处散播对探春不利的言论。比如忘本,攀高枝,没有拉扯自己和贾环。就连探春给宝玉做了一双鞋,被赵姨娘知道了,也气得很,说不管自家兄弟。

宝玉将这话转给了探春,探春也很气愤,说我是那做鞋的人吗?!环儿屋里没有一大堆人侍候吗?!令赵姨娘生气的是,探春的心思从来不在他们母子身上,而总是和其他人走得更近。可是探春有自己的想法,她确实看不上那对母子的行事之道,况且她喜欢和谁好,是她自己的事,赵姨娘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本来,探春是极敏感的,庶出就是她心中的阴影。她一直积极向上,而赵姨娘却老是想拉她下水,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思。即使要探春拉扯,那也得探春自己过好了,才有那个能力和精力啊。可是赵姨娘所看到的就是,探春够优秀,而自己和环儿也活得太憋屈,而优秀的探春根本不和自己在同一阵地,这也同样深深刺伤了她。

凭什么啊,自己的女儿被人夺走了,还不肯认自己,让赵姨娘觉得更气愤了。于是,她没事也要和探春吵吵闹闹,念叨念叨,心里气不顺啊。而她这副样子,也更刺激了探春,为何自己有这样一个奇葩的母亲啊,处处丢人。

探春和赵姨娘,都是很要强的。可是她们的争取方式大不相同。探春果断,敏捷,又知书识礼,用王熙凤的话说,是更厉害了。在所有小姑子里,也就唯独忌惮探春几分。赵姨娘也很好强,但是她的方式就很低级,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惹是生非,像打不死的小强,存在感足足的,却让人越来越嫌弃。可是以她的智商和情商,也只能做出一些让人笑掉大牙的蠢事了。当然,贾府里人们茶余饭后又多了笑料,而探春又更心塞了。

虽然这对母女并不亲密,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也并不差。母女到底是母女,连外人都会因为探春给赵姨娘几分面子,而探春自己,虽然对生母无语,却还是会选择维护和谅解。

连林黛玉都知道,赵姨娘常常去探春处,可见她二人并非水火不容。有血缘连着,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想断也断不了的。赵姨娘和探春,虽然相杀的时候多,但骨子里的相爱,也并非没有。

赵姨娘本身立不起来,面对这样一个母亲,探春能有什么样的态度呢?她不能表现得太亲近,一是她在王夫人名下,二是那样也会拉低自己的档次。试想,如果赵姨娘自己不被人诟病,也不总是找探春的麻烦,让探春下不来台,探春能当众说那些难听的话吗?总不能自己的生母做错了,她还无所谓吧。那就不是有原则有脾气的玫瑰小姐了。

尤其是在赵姨娘想要给兄弟赵国基多要安葬费时,简直不给探春一点面子。探春刚刚代理家务,无数双眼睛看着呢,其中不乏想挑错,看热闹者。这样的时候,探春岂能让任何人来搅局?她坚决只按旧例办事,并且狠心说出了,谁是我舅舅之类的话。她只认王夫人的兄弟为舅舅。

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番话,也是一点错也没得,在古代,儿女尚不能认妾为母,更何况是妾室的家人。探春这样说,既是自保,何尝不是保护赵姨娘和贾环?

赵姨娘闹得再厉害,也没什么用,反而给自己女儿树了威。而且两人在争吵中,其实还是注意了身份的。就连赵姨娘也说出太太是好太太,太太有恩无处使这样的话。争吵是她们母女间的事,把其他人隔开了。就算是传到王夫人耳里,也只会笑赵姨娘的蠢,不会计较什么。而赵姨娘再蠢,也知道底线在哪里,只拿探春发气。而探春并不会真的生她的气。

所以这对母女争吵一番,谁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探春很看不起这个母亲,是真的,但护着她,也是真的。当赵姨娘与小戏子厮打在一起时,惊动了探春,探春过来将赵姨娘好一通训,颇有母亲训熊孩子的即视感。探春告知赵姨娘应如何与丫环们相处,如何自处,讲得头头是道,可惜赵姨娘是听不懂,也不想听的。可能到了下一次,还得探春替她收拾烂摊子。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赵姨娘虽屡屡生事,从不消停,在探春面前也是从不认输,但其实她是怕探春的。贾环都看出来了,虽然赵姨娘死不承认,可事实就是事实。她为何怕探春?除了探春不认同她那一套,一旦做错,也不给她留情面,还有更深的原因,是因为她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爱吧。越是爱,越是要和对方做对,不过是希望对方多看自己一眼,得到认同。

纵然她们被现实分开,距离越来越远,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才;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一个自带高光,一个在阴暗处挣扎至扭曲。朝夕相见,她们会看对方不顺眼,会在众人面前争执,可这同样,也是一种亲密,如同冤家一般。像迎春的继母邢夫人对她不冷不淡,才是真正的无情。

赵姨娘不是探春理想的母亲,而探春是赵姨娘高攀不起的女儿。是残酷的社会制度,将她们生生分离啊。赵姨娘对娘家有着盛大的热情,也在丫环彩霞面前流露温情,唯独对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她没有耐心,也没有一个母亲应有的样子。

这难道是她一个人的错吗?她诉过的苦,也是真的苦,可是探春高高在上,不能理解那些暗处的心理。她所要做的是,迎着阳光,向上飞举,尽可能摆脱身世对她的不良影响。

电视剧里,即将远嫁的探春跪在赵姨娘面前,终于喊了一声“娘”,母女俩泪如雨下。在那一刻,所有的隔阂都烟消云散,只有亲情本身。只可惜,这一别已是诀别。以后,赵姨娘再也无法聒噪探春了,而探春也看不到赵姨娘,不会为赵姨娘的不着调而烦心,但她们真的能放心彼此吗?嫁为侧妃,去番帮和亲的探春,路途遥远凶险,前途未卜,从某个角度来说,命运又能比赵姨娘好多少呢?

作者:阿五,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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