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水宏

那年，我要上小学四年级了。因为本村小学是个分校只有一到三年级。所以要到离家五六里外的石门村去上学。

我们一路有十多个同学，大家一块儿上学，一块儿回家。

上学的路是山路，还要翻过一座山，山路崎岖。山脚下有一眼山泉，泉水甘甜，常年水流不断，山上的人吃水全靠这眼泉水了，人们常到泉边挑水。哑巴就是其中一个。

哑巴的本名叫水宏，那时大约有十四五岁，头发蓬松杂乱，穿一件蓝布裤褂，因为只会咿咿呀呀说话，大家都叫他哑巴水宏。水宏没有父母，跟着哥嫂一起生活。割草、挑水、劈柴是他每天的工作，每天早上水宏要挑三四担水。

到山下挑水的多是大人，因为路太难走，大家都很小心，生怕水桶碰到路边灌木或者石头上，轻者，水洒了，到家只剩半桶了。也有不小心摔倒的，铁桶顺着山坡库通库通滚下山去，摔成漏瓢的。

水宏是挑水队伍里年龄最小的，挑水的钩担压在水宏的背上，两只大铁桶离地面只有一拃多，只见他两手抱着钩担身体前倾，害怕水桶碰到路边的岩石上，山路很陡峭，如“之”字曲折来回。尽管这样小心，可每次水宏挑回去的水最多只有大半桶。因为这事儿，水宏没少受嫂子骂，挨哥哥打。有时挑水回去晚了，嫂子就罚他不准吃饭。

时间久了，大家发现水宏挑水时有个怪癖。见到路上有石头就用脚踢到路边，有时石头太大，踢不动，他就放下水桶用手去搬到路边。这是水桶因没放稳倾倒一边，水也撒了一地，水宏只好重新下山去挑。水宏的布鞋也因此常常磨破个大洞，脚趾头从窟窿里钻出来，这又引起嫂子一顿臭骂。

孩子们爱恶作剧。常常故意捉弄他，学他咿咿呀呀说话，在他前面放些石头，看他一边挑水一边用脚踢石头。水又洒了，我们就在远处跳着脚哄笑，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有时，放的石头大了，哑巴脚踢不动，就又放下水桶用手去搬石头，水桶没放稳当，顺着山坡库通库通滚下山。大家又笑作一团，哑巴发觉我们在捉弄他，抓起石头投向我们，大家飞也似的跑散了，笑声在山谷回荡。这成了我们上学路上的一件乐事儿。

那天，我们的闹剧不知怎么被校长知道了。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瘦瘦的秃顶老头，他把我们集合到校园告诉我们，哑巴小时候很聪明，因为一次发高烧，变成了哑巴。

十岁时，哑巴的母亲在一次挑水时不慎摔倒，滚下了山坡，死了，父亲一口气没上来瘫倒床上，家中贫困无钱医治，一年后也撒手而去。哑巴从此变得精神失常，哑巴认为母亲是被石头绊倒才离开世间的，于是他挑水时看见石头就异常痛恨，不顾一切要搬开它。

听完校长的讲话，同学们出奇的安静。以后，上学放学路上再也没有人学哑巴说话了，也没有人在路上故意放石头了，反而，看见路上有石头在，大家不约而同的跑过去，踢开或者搬开。甚至，再后来路队长专门成立了学雷锋护路小队专门负责清理路上的石头。

后来，哑巴水宏挑水时也不用脚踢石头了，他挑水时居然开始咿咿呀呀的唱起歌来。再后来没有见到过哑巴水宏，听说入赘到邻村了，新娘子也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