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边漫话之打箭炉的锅庄(五十)

飞瀑之下有“锅庄”?

一则杜撰的果亲王与明正土司之女的情事

说起打箭炉的老锅庄,通常讲的是四十八家,有人却说头道水“小天都”飞瀑之下还有一家“锅庄”。

由折多、雅拉两河汇成的“炉水”,奔流东下,击石穿岩五十里,鬼斧神工,凿就一条落差千米的幽深大裂谷--瓦斯沟。这瓦斯沟,危崖夹恃,孔道中通,是天铸的川藏锁钥。头道水就深藏沟中。

头道水,以一道直下高崖,若玉龙倒挂、银河落天的百尺飞瀑给终日跋涉于“横空鸟道”的游子、征夫以慰籍。这里早年建有行馆,曾数度遭遇山洪,毁毁建建,直至上世纪五十年代才为山洪所没。这头道水行馆,令多少远脚川藏的行者“到此顿觉开倦眼,坐来直欲洗尘胸”,成了他们最惬意的歇脚处。雍正十二年(公元1734年)果亲王允礼“奉使”赴噶哒(今属道孚县)惠远寺,代表皇上礼送七世达赖喇嘛归藏,来去都曾在此歇宿。

就因为这个果亲王在头道水下榻过,有人便附会出一段明正土司之女与皇家亲王的“风流佳话”来。这“话”事关明正后人的身世,越传越神,甚至明正的后代也默而认之,以能沾上点儿“皇家血脉”为荣。

“话”是这样说起的:雍正十二年,果亲王奉旨赴泰宁查办藏事,在打箭炉住了很久。常言道“水停百日生鱼”,亲王在炉城住得久了,于是便生出了明正土司之女王氏幺幺与果亲王相爱的事儿来。甚至还说那王氏幺幺就是曾执掌明正大印的桑结。

“话”越说越“悬”,“故事”越编越“圆”。说那明正土司见亲王与女儿相爱,就要他留在打箭炉。亲王不肯,执意带着心爱的人儿上路。还没有走出瓦斯沟,才到飞瀑之下的头道水便被土司派来的人追上。来人再三要他们回炉,亲王不从,却又捨不得马上离去,只好答应就地留下。土司不敢强求,于是就在头道水特地为他们修了座“衙门”(后人称之为“锅庄”)供其居住。果亲王还在“衙门”背后那道飞瀑左侧的高高石壁上题写了“小天都”三个大字。

后来,那王氏幺幺为亲王生下了两个儿子,于是就将果亲王的“果”拆成“甲”“木”二字,分别作为兄弟俩的姓氏。日后,这弟兄俩分别承袭了明正和木坪两土司之职。这就是明正土司姓甲、木坪土司(在今宝兴县)姓木的由来。还说,是果亲王将明正土司管辖的疆界定为东起泸定化林坪、西至戈巴(即今道孚县的龙灯坝子)的,并亲书界碑立在化林坪的山顶上。

今天,我们再翻开查骞(清末任理塘粮务同知,民国五年又作过邓柯县知事)于民国七年写成的那部《边藏风土记》一看,就足见那“传说”的影响之深。此书在“明正土司”一章中,就作了这样的记述:“雍正十二年(1734年),果亲王来泰(宁)办藏务,驻炉久。相传与酋妇桑结善,世称王氏幺幺者,本拉萨夷妇也。桑结夫名雍中七立,早亡无子。桑结掌明正土司印务,有才干,色美,果(亲)王悦之。生丈夫二子,长曰坚参囊康,次曰坚参德昌,并袭土职,改姓甲木,盖不忘于果(亲)王,拆其字姓之。于是明正土司,遂为甲木氏。余旅炉偶询于废土司甲木龙光姓氏之由,及其弟甲木四郎,佥自炫称实为果(亲)王后,并言龛主祀果(亲)王及桑结画像,狎昵裸抱,盖取欢喜佛意,以为行乐图。番俗不以为嫌也。”

还有一种传说,竟将果亲王与鱼通土司也扯到了一起。说亲王进炉,留宿头道水时,在侍候他的丫头中,有一个长得特别出众。当这个姑娘端着一盆洗脚水走进亲王下榻的卧室时,被亲王一眼看中,就将她留在身边。美丽的姑娘竟令亲王难舍难分。姑娘与亲王同住了几天后,有了身孕。于是亲王就留下话(有一种说法是,还留有“凭据”),若生下的是个儿子,就将“果”字拆开,以上部的“甲”字为姓。后来姑娘果然生下一子,这就是后来鱼通土司的“根根”。直到解放初期,鱼通废土司甲安仁还说他是果亲王的后人,甚至说而且还有“凭据”在手。可直至他发动叛乱,被击毙为止,也未见到他所说的那“凭据”。

细考,这些传说都有悖于史实,纯系杜撰。首先是果亲王并没有在打箭炉久住。他来去匆匆,先后只歇了两个晚上,而且都是奔波一天后,才在炉城落脚的。这有他亲笔撰写的一部《西藏往返日记》为证。

《日记》自雍正十二年(1734年)十二月一日从绵州出发记起,至雍正十三年(1735年)二月二十一日“校阅标兵事毕,发成都,帐宿于昭觉寺”结束,共历时两个月又二十一天。其间从成都到打箭炉就走了十三天。

亲王进炉那天是雍正十二年十二月十九日。“日记”是这样记述的:“十九日,憩柳杨,登大小猢梯。猢梯以西山势略开,江岸有地,番人垒石为楼,相与聚居,即打箭炉也。”“是夕宿于炉公琐南达尔查及,番僧酋目等以鼓乐幡幢来迎。”次日即匆匆赶路,“帐宿于遮多(遮多本名折多)。”就是说,第二天亲王是在折多塘的帐逢里过夜的。

亲王再次住炉,是在完成了此行使命,从泰宁回朝的途中,时间已是雍正十三年的二月初五。亲王一行是二月初三离开泰宁的,为了避开遮多山(折多山)的瘴气,选择了从泰宁东南经鸦落沟(雅拉沟)的返程线,当晚“帐宿于(万年冰)山”之下;第二天从冰山下出发,“攀缘诘曲而上”了二十多里后,经路南一深雪覆盖的“海子”(这个“海子”就是“垭日阿错”,又叫“阿日加错”,在“木格错”、也就是“野人海”的上边,两个海子的直线距离约十五公里),晚上在中岵(即今人所称的中古)落脚,又是睡的帐篷;第三天总算赶到了打箭炉,一路上也不轻松,我们还是来看他的“日记”:“初五日,自中岵起程,雪势虽微,山势犹险,憩卧牛庄,山路渐平,附山傍涧而行,碉楼稍多。至热水塘,气甚郁蒸,  驰而过,宿打箭炉。”尽管饱经三天旅途之苦,亲王在打箭炉也未久留,只住了一夜就匆匆上路了。

两则“日记”明白告诉我们:在果亲王此行中,打箭炉仅是个旅途劳顿之后歇歇脚的过路驿站而已。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两个晚上又能“住”出多少“文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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