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过诗词选（2008） / 四六文摘

2008

存在即回憶。

虛室

虛室祚聲，欲默而疑。信逢其怒，人失所居。我行於野，或同蟲蛭。彼何人斯，不能奮飛。折其臂，食其衣。城郭傾矣，不存蒸黎。荷有斯怒，萬輿躊躇。天作泥脂，雨靜為屍。彼何人斯，不能奮飛。折其膂，食其衣。覷彼盛宴，家國之億。四萬萬眾，忍為塗糜。生民將言，口角嚅嚅。彼何人斯，不能奮飛。折其肱，食其衣。

我行於野，閭閻參差。荷遭斯變，山川瘡痍。我生之初，春實葳蕤。我生之後，逢此百罹。四野哀鳴，曷托龜蓍。念我三軍，不容一麾。我行於野，朝不營炊。暮陟南山，澗石巍巍。廊廟毀兮，北山之坻。二三耄耋，步于路隅。窗櫺覆矣，北山之麓。三五稚子，嬉於簾帷。生還其所，死歸其祠。維年月日，維年月日。

園中種樹三月熟，椒黃棲枕蝴蝶汙。客裡誰歌西洲曲，死土重葬相思木。野房春白鬼不至，千城萬城同一哭。傳言海島江樓傾，諸靈翻翻歌神窟。時惟四月丁香發，楚人將眠夢蕉鹿。

蒙馬特大街，見信如晤。彼瞻於鳥，我瞻於畫布。惟褐藍與棗紅，偏著色而如霧。

憶彼蒙馬特大街，重回子夜夢深時。光陰兮，如與我同坐，如坐光明之室。

擊鼓，奮弩。戰邢陽，逐走鶩。自葵丘，多嘉黍；熊羆蹲，高車踞。車可馭，金可鑄；轂將腐，安能禦。川澤壞，山陵崩；天為哀，地為怒。變雅音，裂綺縷；垂斯言，以永恕？山有鳥，惜一羽；江鯽歿，同溝淤。玄鼎立，飧黃兔；十月死，荷敗鼓。

暴虎馮河，揮戈振日，不如此。左驂將發，滅此朝食，不如是。

新歲沒，新春發。擇赫日，入重城。源始清，國方盛。曰連枝，曰成城。城有南，聞雪輕。逢麗日，為浮萍。園有蔬，在江岑。冰棱破，薦新芹。芹亦烹，鹿亦鳴。君將歸，傾其心。傾其心，非嘉聲。

東家蝴蝶來帳中，綠煙紫陌影重重，暑中七月堂燕老，巷南巷北不相逢。市涼斟雨漸深默，蛹死千年如長夢，居人早醒淚痕濕，梧桐隔水懸青甕。

錦屏枯花垂倒影，赭鏡藏香光炯炯。紫藤宜蘭曳空綠，溫炙火溢沸青甑。冗鐘鏗鏘人不寐，舉燭執筆作唐字。脆衣蠶箋密如蠹，彩盤塵覆涸豔脂。質玉空墜木氍毹，古礎吱啞若無虞。寥落篋中五弦琴，深城將傾飛夜烏。夜入萬野風不息，蕩盡空靈如四壁。霪雨斷碎芰荷聲，藹然晨光開一隙。

方城圓穹四座空，獵旗久熾風不熔，微雨若倦秋燈白，去影重回聲鼕鼕。水市蕭瑟趨長陌，黃衫小兒縫其髁，行人偶議丙戌時，靈台永以逃輪廓。

白日城薨著意驚，天南赤帝夢未醒；畫樓蹉跌綺香碎，汗蒸琉璃風不冷；蜀都千年無王氣，酒沉水澤歌轉靡；岷山潮與巫山齊，嶺西婦子長相憶；升平酒酣君不至，猛隨霹靂來帳中；秦客將歸玉漿溢，青瓦水疾聲濛濛；斯人胡為真公子，射壺燕笑非可謔；我今謁君逢君別，蜀帷人拜纖纖月。

鳥咽雨密聲喋喋，花樓燈火遙旋滅；雞人三更青蓑濕，暗窺山鬼逢畫靨；畫靨之側金鎖凝，銅駝流涕犬泣血；念爾奔走二十餘，握拳赴死固不疑；七十二橋如飛瀑，六騎長驅惟一嘶；曉來紫氣騰天地，故人昔別今弗辭；請賒主人汶上水，為我殷勤洗真骨。

砥如玉，勵如金，座中諸客，各懷其心。

七月十日，之子在庭。庭有芝蘭，明滅如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