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亓凤琴作品

 

亓凤琴(山东)

父亲83岁的生日是在敬老院过的。常言说,老不催,少不补。那天刚好我没课。从张店城里到老家乡下的敬老院,辗转大约三个小时的公交车程。我买了父亲爱吃的小笼蒸包,放在保温桶里。看到我,父亲露出欣喜的笑容,嘴上含混地说:“琴儿来了!”

父亲是2004年10月患的脑血栓,言语不清,半身不遂,偏瘫卧床15年了。最初5年,父亲还能拄着拐棍、扶着墙在哥哥家上个厕所。后来进了敬老院,大、小便改成由护工搀扶着用坐便器。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穿衣、吃饭的自理能力越来越差。到2014年,吃、喝、拉、撒便都在床上了。

父亲中年丧妻,一直未续。母亲走时47岁,癌症。那时,哥哥22岁,淄博师专刚毕业参加工作,我不满20,正在山师上大二第一学期,大妹17,小妹9岁。尽管邻里有年龄、性格、家境、学识比较般配的寡妇,也有好心人愿意牵线搭桥,但是父亲或许是担心子女受委屈,最终选择了独自一人承受孤单,没有接受母亲以外的女性。

父亲是个文化人。受爷爷的影响,文史知识很全面,琴棋书画也略通。缅怀母亲的时候,父亲会含泪吟诵:“故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父亲为母亲挑选的骨灰盒上,是王维的诗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父亲对我说,这意境多好!

父亲1937年生人,是文革前的高中生,当时的目标是北大中文系。但是因为家庭出身不好,虽然都体检、提档了,最后还是被刷下来了。文革开始后,父亲随爷爷、奶奶一家七口由县城搬到了乡下,因为爷爷是解放前《颜山日报》的主编,城里革命得厉害,而且粮食搞配给,多数人吃不饱,饿肚子。在乡下,乡里乡亲的,批斗的差,而且,借用二叔的话,还能“一脚踢出一块地瓜”。

小时候,喜欢听父亲拉二胡、吹笛子、唱京剧,喜欢和父亲一起下地干活。父亲肚子里的故事真多啊:从苏武牧羊、昭君出塞,讲到苏格拉底、柏拉图;从数字游戏,讲到字谜游戏;从成语故事,讲到世说新语;从孙悟空、梁山好汉,讲到大观园、桃园三结义;从仁、义、礼、智、信,讲到温、良、恭、俭、让。活干完了,一点不觉得累。

父亲常说:“人家过年咱过年,人家吃肉咱不馋。”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因为家庭成分不好,父亲干的农活常常是最累的,挣的工分却是最少的。父亲替爷爷扫过大街,也掏过大粪、卖过蔬菜、开过山、放过炮。遇到红白喜事,邻居会来请父亲写对联;遇到家长里短打官司的,邻居会来请父亲写状子。在贫下中农吃香的年代,父亲凭借着阿Q精神,活过了那个年代。

父亲常说:“人是要有点精神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后,父亲白天干生产队里的活,傍晚步行去偏远的村子收集山果、鸡蛋、木材,第二天再赶早集卖掉。虽然是结伴同行,但是,七八十年代那些举步维艰的盘山土路上,深更半夜黑影晃动的惊吓中,全是故事。父亲的脚步遍及临朐、沂源、淄川、博山。正是靠着这样的生存之道,父亲供出了两个大学生,一个中专生。

父亲常说:“邓小平了不起!”

1977年恢复高考以后,父亲在家里辅导过村里的年轻人文史课,辅导只读了四年级的三叔考上了淄博师专中文系。在那个师资短缺、文凭短缺的年代,1983至1985年,父亲应张店人民药厂所聘,为职工培训学校讲授《大学语文》;1985至1988年,应博山第二职业中专所聘,为学生讲授《语文》。父亲指导我写的论文《由语境审美论“落英缤纷”》发表在2012年的外语类核心期刊《山东外语教学》第3期(总第148期)上。

父亲给学生的留言是:“书能医愚,勤能补拙。”父亲给学生的印象是,“好想回到高三的语文课堂。我的语文老师高大魁梧,仪表堂堂。老师讲课幽默风趣,清楚有力。那些经典的文言文、古诗,在老师的讲解下,变得通俗易懂,让我烂熟于心,如《阿房宫赋》、《出师表》、《劝学》等”(学生张爱华语)。

父亲一米七八的个子,双眼皮、高鼻梁、长方脸,五官端正。当年吸引母亲的,还有他篮球场上的身影,生、旦、净、末的唱腔。父亲是初中毕业支教时认识的母亲,在学校里母亲唱董永(男声),父亲唱七仙女(女声),他们表演的“夫妻双双把家还”一时传为美谈。

父亲追随母亲离我而去104天了。

作者简介亓凤琴,山东淄博人,1990年山东师范大学英语教育专业学士毕业,2006年聊城大学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一直从事英语教学。现任职于山东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曾先后在《山东广播电视大学学报》、《聊城大学学报》、《邯郸学院学报》、《当代教育科学》、《山东外语教学》、《中国成人教育》、《中国职业技术教育》等发表学术论文1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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