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平凡的世界》的书名是谁给改的?

《平凡的世界》书封面

      编者按:关于路遥《平凡的世界》的书名是谁给改的?网友众说纷纭。小编查阅到陕西作家网2016年12月9日和谷《读厚夫<路遥传>》,其中有一节文字:“写到《平凡的世界》的书名,可能也征询过别的朋友的意见,但我明白,有一次去路遥家,一起说到他的新作《普通人的道路》的书名,拿不定主意。当时我手头正在读秘鲁作家西罗阿莱格里的《广漠的世界》,建议他改为《平凡的世界》,他说好。王天乐在《苦难是他永恒的伴侣》一文中写道:‘后来的书名是作家和谷还是诗人子页改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但肯定是他俩其中的一个给改的’。”可供网友参考。

读厚夫《路遥传》(眉批)

和 谷

读厚夫《路遥传》,让我手不释卷,用几天时间一字一句读完。我从1973年认识路遥到他逝世,以至在他离去二十多年的今天,他一直是我惦记于心的朋友。厚夫的名字也熟悉多年了,有过交集是近年的事。通过厚夫的转述,我似乎又与路遥作了一次冥冥之中的长谈,悲欣交加。我自以为了解路遥甚多,却从厚夫的文字中得到了认识他的不少补充,饶有兴致地读,不时掩卷,陷入回忆与深思,不能自拔。

从传主出生,简要追述家世,来龙去脉及地理环境、生存状态,一目了然。

写到路遥兄弟姊妹,二妹、三妹、九娃“在世”,这两个字似不妥。

作者在陈述传主童年时的语境,与引用的传主文字如出一辙,质朴、简洁、生动、隽永。

在延川“顶门”一节,“王玉德的庭院端坐在郭家沟村口的阳坡上,坡底是一股细细的溪水”。我曾经造访过的印象中的路遥家,复现眼前。

写到“五至七岁是人格形成的关键时期”,穿插心理学论证。

写到“来到完全陌生的郭家沟,最亲的亲人自然是奶奶了。”无怪乎,在近日审看的新版《平凡的世界》电视剧中,奶奶的戏份不多,却始终是这个四世同堂农家的精神靠山。

写传主过继的家境及打架不服输的个案,论证传主特殊性格的形成及行为方式与人生走向。且在叙述中时空交错,随手交待一下资料来源,增强了真实性和多重信息。

写到“半灶生”的吃食准确生动,勾起了我对相同经历的辛酸回忆。

村支书刘俊宽,无疑是《平凡的世界》中的田福堂的生活原型。少安唤为干大,与孙玉厚为拜识,支持少安为村民谋利又恐怕夺其领袖地位。我到过路遥家对面的刘凤梅家,贫富差异明显。

左起:和谷 路遥  李若冰

写推选红卫兵上北京见毛主席?其实,据我的经历,革命大串联时群众组织多如牛毛,怎么推选代表,均为自愿结伴,免费乘坐火车和住宿,伙食交纳很少费用。

直面文革武斗时传主的传奇经历,不回避,并理性阐述与解析,恰如其分。

写拉大粪是男劳力最轻的活计?据我经历,应该是最重最脏最苦的活计,偷懒不得,也与传主一样,每天在十多里路上奔走一两个来回,几十里地,每架子车粪桶盛七担茅粪,要搜寻、挑担、灌入、倒粪、渗粪、掩埋。如果是毛驴则无力,靠人使力,若是膘悍骡子又难以驾驭,常常人仰马翻。每来回记八分工,若两个来回挣十六分工,顶一个半重劳力。

情理交融地写了传主从了解苏联宇航员加加林,到具体接触北京知青文化,是影响其世界观的重大转折点。而在文化革命中的生死锤炼,经历狂欢与冷寂的演变,传主的人生走向得以逐步确立。与林虹的初恋,则使他步入了一个美妙而痛苦的情感世界。此章节,爱恨交加,惊心动魄。
于是,传主终于找到了一个摆脱精神危机的出口:文学写作。叙述延川山花文艺现象的起根发苗,一枝一叶,顺乎情理,自然成趣。

说到“山花”小报,我是1972年入西北大学中文系的工农兵学员,实习时去了延安的川口,吃住在老支书家,写了一首信天游体的《访英雄》寄给“山花”被刊出。原名和都蛮,发表时为都和蛮,谷溪后来解释说,校对时误以为搞错了,说陕北有姓都的,没见过姓和的,结果却改错了。“山花”是我同班同学施光华推荐我看的,他的女朋友梅绍静在“山花”发表长诗《兰珍子》,后公开出版。梅返京城后任《诗刊》编辑。

“收获爱情”一节的叙写,感觉忘了是读厚夫的文字,而是在读路遥笔下的诉说,其语调、语境,作者与传主二者近似,简朴、练达、情趣横生。写到“功利目的性”,似尖刻,却也坦率、准确,是把传主当人来写,而非当神当鬼来写,直叩人物精神处境之门。

左起:白描 路遥 贾平凹 和谷

路遥上大学一节。想到路遥在上延安大学之前,到过西北大学一趟。当时我在图书馆东边大教室听课,有人说门口有人找,我在冬青树下的通道上第一次与路遥见面,一起说到他想上西北大学的事。此前,中文系杨春霖教授等去过延川,接触到路遥的情况,向系上竭力推荐,后因“三种人”嫌疑而作罢。我是“山花”作者,发过诗作,经常收到寄赠的样报,也就与谷溪、路遥相识,便一见如故。路遥出名后,西北大学的老师们遗憾漏掉了一个文学人才。

读到路遥与《创业史》一节。想到1984年,我与路遥相约,一起在榆林文联的二楼住过半个多月。他是应《钟山》之约,写了中篇小说《你怎么也想不到》。我与陈江鹏在写《李子州传》和电影剧本《清涧暴动》。各住一间砖窑洞,灶上每顿有羊肉揪面片。他带的唯一的一本书是柳青的《创业史》,写不下去了,就趴在炕上看书,请教柳青,寻找笔下的路径。

小编辑生活一节。“编辑部副主任是杨维章”?误。是姜洪章,或杨维新(韦昕)。《咬透铁锹》,是否后来的单行本《恨透铁》?我藏有一本。“高桂滋公馆”,此处应有几句介绍公馆主人生平的文字,以示尊重,毕竟是人家创建的遗物供后人享用。
“路遥与海波”。1982年,我随路遥去延川,到对面山上海波家,主人蒸了几个黄亮亮的南瓜待客,别无长物。在街头碰见路遥小弟拉着架子车卖菜。

读到路遥1981年短篇小说《姐姐》,我忍不住转过身,从书架上很容易就找到了《姐姐的爱情》一书。中国青年出版社1985年版,390多页,定价2元1角。这本有路遥“和谷惠存”的题签,三十年了,仍然留有作者的手印和体温。期间,我搬家多次,包括海南岛来回,这本书还站在我背后的书架上。我又重温了一遍。《姐姐》与《姐姐的爱情》可能是同一篇。

写到路遥1982年回延川,“又邀请陕西人民出版社文学编辑贾平凹、西安市《长安》月刊编辑和谷”。订正:此时我和平凹均在《长安》当编辑,平凹是1980年由陕西出版社调入,我是1981年初由团省委调入的。此行去了延水关,乘坐大木船在波涛中一个来回,骇人魂魄,我写了散文《黄河古渡》,发表于发行四十万份的《青年文学》,选入《中国文学》英文、法文版。

写到《平凡的世界》的准备及架构,“老鼠药”的开头,小说的地貌草图,比一些小说作法类教科书受用得多,明晰得多。这正是作者传记文学写作中学术品格的体现,理性而不枯燥,且娓娓道来。从开头之难到渐入佳境,映照出作家悲喜交错的心态,也正是文学之所以神圣而诱惑人之处。
和谷 路遥

写传主对文学教父的感恩之心。其实,在路遥的一生中,他对任何值得感恩的友人都有情有义,这正是他受人尊重的人格品质所在。

所写1986年春节前夕的省首届青年文学创作会议,是在止园饭店召开的。那天,我们几个在前院小憩,遇见郑文华,随手拍摄了路遥、平凹、白描和我的照片。

写到《平凡的世界》的书名,可能也征询过别的朋友的意见,但我明白,有一次去路遥家,一起说到他的新作《普通人的道路》的书名,拿不定主意。当时我手头正在读秘鲁作家西罗阿莱格里的《广漠的世界》,建议他改为《平凡的世界》,他说好。王天乐在《苦难是他永恒的伴侣》一文中写道:“后来的书名是作家和谷还是诗人子页改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但肯定是他俩其中的一个给改的”。

周昌义显然是被所谓时风所误导,看走了眼,成为一个编辑一生的遗憾,或叫不识货的尴尬。且撰文《记得当年毁路遥》,毁路遥?笑话。

其实,路遥并不陌生于所谓文坛新潮。他此前的中篇《你怎么也想不到》,是不断转换作品人物的第一人称或视角来推进情节的。他是在尝试变换叙述手法,为长篇作试验的。写成“恋土派”应是有意为之的明智抉择,而非陌生于文坛新潮信息。正如传主所言:“不是写给一些专家看的,而是写给广大的普通的读者看的”。

关于田晓霞之死。在路遥家,他告诉我,在书中借用了我《安康城沉浮记》中的一些水文和事件资料,安排田福军到宝康市任职,在洪灾中指挥灾民撤离,女儿田晓霞是陕报记者,为救一个小女孩而牺牲在救灾一线。

路遥抽烟,是一个阶段换一个品牌,总比周围朋友高一个档次,先后有黄果树、恭贺新禧、红塔山、中华。一般见面,先递你一支,然后就不让烟了。你递他烟,他谢绝,仍抽他的烟。想礼貌慷慨一点,也有点舍不得。

路遥爱女儿,曾一起在榆林小驻时,他的书案台灯前始终放着女儿远远的照片。说到她女儿,他总是感觉幸福、爱怜,又惭愧不已。

写到路遥在甘泉“百米冲刺”的情景,虽然已经熟知,但读到此处,仍让人落泪。路遥是在用生命和真情写作,写平凡的人,却是一个非凡的作家,而不是玩文字。他从中得到了悲欢,真诚地面对世界,且留下肉体之外的生命之花,供后人分享与观赏。

路遥 和谷

读到1989年版14集电视剧《平凡的世界》一节。正巧,近日参与审看新版58集电视剧《平凡的世界》,深受感动。与前段时间北京台播放的《老农民》相比,《平》剧更有特定时代真实的生活气息,且人物众多,均形象丰腴。而《老》剧从背景概念出发,多戏说与噱头,缺乏的恰恰是文学品质。我还从网上找到14集旧版,也觉真切,人物、场景、情节贴近生活本质。八十年代的影视,在思想艺术上不亚于当下屏幕胡编乱造套路的一些货色。当然,新版《平》剧属于上乘之作,比旧版的人物更生动、更丰厚,故事因篇幅扩充而更显细致、完整。支撑剧作的是原著的文学品质。

写到路遥获茅奖致辞。当时在报上读到此短文,其中“人民生活的大树万古长青,我们栖息于它的枝头就会情不自禁地为此歌唱”这两句话,是诗,我非常欣赏,以至记在心里几十年而不忘却。

路遥在探视病危时的杜鹏程之后,我听他深切地说,看看老杜的样子,我们将来总有这一天,可悲啊!我当时还体悟不到路遥的心境,乐观地说:我们毕竟才四十郎当岁,离七十还有三十年,远着哩。谁知,不到一年后,路遥就随之而去了。

1986年,我的《市长张铁民》获全国报告文学奖,路遥赶到莲湖巷市文联,在表彰座谈会上发言给予声援。留下一张俩人低头点烟的照片。

路遥 和谷

1989年6月之前,子页和我任《长安》双主编,让编辑黄河浪从路遥那里复印了《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章节,在《长安》百期纪念号101-102期头条发表。发稿前,路遥来到编辑部,领取了千元左右的稿费,说要直接去邮局寄给老家父母。

1991年7月1日,央视黄金时段开始播放我作编剧的电视剧《铁市长》,李默然主演。我请路遥和李若冰一起接受电视台访谈,路遥抱病前往,给予称赏。也留下一张当时的照片。

1992年4月初,我准备去海南时,专程去路遥家里道别。他真诚地说,出去闯闯也好,混不下去了再回来,到省作协来,有我哩。我感觉有个后路了,走的很踏实。到了11月,我从海南回来一趟,听说路遥病重,与竹子急忙赶去医院探望。路遥说,他想吃酸石榴,我俩又在街上找卖临潼酸石榴的,买到后送到他床头。他伤心地说,婆姨跑北京去了,兄弟天乐也回去了,可悲啊!当时他小弟和航宇在伺候。他问道,我还能站起来吗?显得很无奈。他还和我们一起抽了一支烟,说没事,死了拉求倒。见护士进来,说不许抽烟,他像犯了错的孩子,连忙掐灭烟头,说声对不起。几天之后,他就离去了,

读到路遥病重回到延安,如果是肝癌,“那么就直奔毛乌素大沙漠,在那里了断自己的生命”。想起1984年曾于路遥在榆林文联小驻,常在午后出城,向沙漠深处走去。走累了,就仰卧在沙坡上,看天上的流云。他说,天地浩瀚,沙漠最干净,远离喧嚣的人间烟火,要是死了埋在这沙漠里该有多美!读到路遥对谷溪说:“还不如死到这里,你和高其国一定会钉一口棺材,把我埋到黄土山上”。我已经泪水滂沱,不忍卒读。

来源:陕西作家网  作家和谷新浪博客

 和 谷

和谷,1952年生,陕西铜川人,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国家一级作家,陕西省作协顾问,黄堡书院院长。《市长张铁民》获中国作协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著作《和谷文集》14卷、《柳公权传》《春归库布其》《照金往事》、舞剧《白鹿原》等多部。作品译为英文、法文。


【编辑】孙   阳

【主编】秦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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