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笔记:骑车从太仓到昆山
梁东方
来太仓多次,但是因为以前不知道本地的公用自行车还有延时功能,必须要在路线上设计好了经过哪些停车点,好进去停一下再取出来,以便满血复活重新拥有一小时骑行时间;所以很少能骑车走出去市区的范围。
现在终于骑车走出市区来,在欣喜之余便已经是气恼:怎么今天出发前那么多天,以及之前来过的那么多回的每一天都没有想到可以这样骑车走出来呢!仅仅是因为公用自行车很难骑,仅仅因为每次骑车被限定了一个小时之内……今天这样挑一辆比较好骑的车子,用延时功能,就可以离开太仓城区而进入到田野里去做自由之行了。
虽然走的并不是很远,都在周边几公里十几公里的地方,但是骑车走这些地方的自由,是公交车和开车都无法比拟的。只有骑车才会感觉游刃有余,才会真正了解周围的街市格局和地理脉络。不骑车就永远不会明白周围到底是怎样的,是由什么样的地理细节连成一片的。
昆山太仓界,不是太仓上海界,按说都归属苏州,是兄弟关系,但是也有设卡盘查,双向盘查,各自盘查各的,仿佛每一辆车都不放过,查得很紧。这种各个不同的行政区划之间都如临大敌的情形,既给人以一定的安全感,当然也给人增加了一些麻烦。
在欧洲,国界都是没有任何标志也更没有盘查人员的。那样在普遍自由的好感觉之下,自然是会有更多的安全隐患吧。只是因为太仓地方不大,向着周围走,很快就会走到行政边界上,就会遇到治安卡点;一会儿回来还会再次相遇,频繁通过之间就有了几分不大自在。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在最有安全感的治安环境与尽量简便自如的自由环境之间的那个适当的度,也许才是最佳。
从太仓沿着浏河上行昆山,浏河南岸没有一条一直可以沿河而行的道路,最近的路也已经有百十米的距离。最靠近河畔的基本上都是工厂和码头,是昆山的开发区中众多企业的重要选址点。
高企的吊车和宽大厚重的平底船,堆积着大量扭曲的钢铁垃圾的码头,钢筋铁骨上已经锈迹斑斑的机械设备行走在寸草不生洒满金属粉末的专用道路上。一个GDP在全国都数一数二的县域城市,其经济总量已经超过了很多省份,其产值来源的现场必然会有这样繁忙而峥嵘的景象。被命名为开发区的地方正好在浏河一侧,以工业化的眼光看来,浏河不过是个方便取水放水的线性存在,一条运载大吨位的材料的廉价水域道路而已。
人类自古以来对河道的利用在工业时代已经臻于其所能承载的顶峰,北方河道的集体崩溃以无水的方式出现,南方的水道则在对抗工业化的污染的过程中因为尚拥有充沛的水量而得以延续其功能。
浏河北岸有沿河绿道,绿道在高高的水杉之间穿行,这个季节经常可以在红色绿色的塑胶路面上铺满水杉铁锈色的针状落叶。车轮碾压上去发出的轻微的咯吱声,与旁边浩浩荡荡的河水因为有货船驶过而一波波地冲击河岸的荡漾声之间,形成一种难得的协奏。
这样的情状让人不由得想起欧洲沿着莱茵河修建的自行车绿道,长达一千多公里,从源头到大海,跨越好几个国家,可以一直这样骑着车走下去,永远伴随着河水,永远穿行在被保护得很好的森林田园之间;经过一个个村庄和城市,每一处都优美干净,让人有一种无始无终天天都在美妙的天堂中的奇异感觉……
在太仓昆山的交界处,太仓也建设了一段绿道,还有公园,但是没有继续沿着浏河向下游延伸,河边多为码头工厂占据,要走也必须走昆太路的公路路面了。
当然,骑车走在绿道上,固然是有保障的,保障路面光滑、前途明确,通向哪里、在哪里越过河渠都有既定的路径和桥梁。但是,同时也就没有了那种骑车旅行的时候探索发现的独有乐趣,那种在不同的道路之间进行选择的多种可能性,那种临时决定走上一条哪怕是错误的路的忐忑、怀疑与终究很快就有结果的期待。
这是近郊短途骑车独有的乐趣,是对方向和道路的想象与身体力行的实践马上可以进行比对的乐趣。平常在屋子里坐着的几个小时,往往一晃而过,但是骑车几个小时居然可以跨越行政区划,来回走出去很远。思想的路不知不觉消耗了大量走现实的路的时间,而没有了走现实的路的时间,所谓思想的路就一定是只能浮在概念之间的无本之木。
在城东大道的立交桥上俯瞰广袤的太仓昆山平原,道路和建筑基本上已经将整个大地全部都覆盖住了。行政区划之间,城市之间已经没有明显的空地区隔,沿河行既已不能完全达成,那种想深入到村庄里去,去走一条完全不同于国道省道的乡间小路的想法,尤其在这连阴雨的冬天里,也显得不大现实。
道路泥泞,黏连力很强的湿土一下就可以将车轮纠缠住,让你寸步难行。而因为少有外人抵达所以格外敏感的狗,会突然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狂吠着追击你这不速之客。
在这一带几乎可以说是全国发展得最好的地方,现代文明意义上的、宜居的、环境友好的人类生活场景的规划和建设,依旧有待时日;在经济发展和自然环境比北方好,比全国大多数地方也都好的整体高水准之上,应该还有可以期待的、更好的、更让人流连忘返的生活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