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 | 父亲的晚年生活

总第128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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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工作三十年，有一个习惯从未改变，就是每年都会回老家陪父母过年。近年来，父母身体已明显不如从前硬朗，毕竟年纪大了，做事有些力不从心。然而，只要我回去，他们依旧会很开心地为我忙碌，甚至都不允许我帮忙。

去年，没回老家过年。节前，我特意将父母接到自己家中，让他们享受了一个无须忙碌的年。美中不足，我住五楼，没电梯，老人上下楼很不方便。

本以为父母能多住些日子，让我尽一尽孝心。没想到，才大年初五，母亲便跟我说：“看你又要上班，又要照顾我们，太辛苦。我和你爸商量好了，明天就回去。”我听后，有些不开心：“是儿子做得不好，怠慢你们了？”母亲连忙歉意地说：“不是，不是，是你爸爸不习惯这里的生活。”父亲一脸愧色，低着头，不吭声。

第二天早晨，走进父母卧室，发现他们正一脸兴奋地坐在床前。脚下，是早已收拾好的行李。

吃完早饭，送父母去车站。一上车，他们便催我回去。透过车窗玻璃，看着乐呵呵的二老，我这才醒悟：留父母长住，虽是孝心，却未考虑过老人的想法。特别是老父亲，因为住在我这里，他的生活习惯已完全被打乱。

在老家，父母住的是老城区单门独院的平房，用母亲的话说，抬脚就上街了。

父亲有早起习惯，春夏五点、秋冬六点，雷不打动。父亲起身后，第一件事是打扫庭院，庭院打扫完，再打扫院门前的路面。第二件事，烧热水。厨房的木桌上，总是整齐地排列着五六只保温瓶。尽管家中有罐装煤气，可父母还是喜欢用煤球炉，说是经济。其实，煤球炉未必经济，不过是习惯而已。

将所有的保温瓶灌满热水后，父亲便出门买菜。菜场离家就五分钟路程，非常方便。父亲买菜，既不还价，也不挑捡，就跟不要钱似的。因而买菜回来，都要接受母亲的教诲：萝卜贵了，韭菜老了。父亲总是嘿嘿一笑，说声“知道啦”。明天依旧如此，屡教不改。

近年来，母亲有些慵懒，除用电饭褒煮饭外，像拣菜、洗菜、烧菜这些繁琐事儿，基本都让父亲去做。当然，洗碗抹盆的事儿，还是母亲做。不是母亲喜欢洗碗抹盆，而是她觉得父亲做这事太马虎。母亲有洁癖，最见不得碗盆油腻不清。

打小牌，是父亲晚年的唯一娱乐。中饭碗一推就出门，天擦黑才回来。母亲对此很反感，父亲却振振有词：“不打牌，会得老年痴呆。”这种说法，想必有些道理，至少让母亲将信将疑。

喝小酒，是父亲一生的最大嗜好。年轻时，父亲隔三差五喝一次，下酒菜比较讲究，总要去街头的熏烧摊买两三样熟食回来，尤其喜爱捆蹄、蒲包肉和熏鱼。过去，父亲喝的是心情。年老后，父亲每天至少喝一顿，下酒菜很随意，有时就是一盘炒鸡蛋或一盘虎皮青椒。现在，父亲喝的是滋味。

晚饭后，父亲一般都会去浴室泡澡。这一泡，往往就是两个钟点。泡完澡回来，没有特殊情况，便会上床休息。父亲七十岁以后，基本不再看电视，只看书报。母亲至今还保持着年轻时的兴趣和劲头，痴迷那些没完没了的情感剧，直至午夜。

一次回乡，与同学聚会，喝高了。半夜起来，找水喝，发现父母卧室里的灯还亮着。推门进去，见父亲戴着老花镜，坐在床头，认真地看着书。

多年来，我一直无法理解自己为何对读书有着浓厚的兴趣。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遗传父亲！

作者简介

徐林，笔名广陵渔父，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文艺报》《新华日报》《扬子晚报》《雨花》《读者》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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