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定:一副闹中取静的画面
正月十五这一天霾庄没有霾,还有阳光,还没有风。这几个条件凑起来,形成了一次全城大出动,城市周边几乎所有可以去的景区景点都达到了堵车的程度。
这其中与霾庄隔河相望的正定自然照例是首当其冲,据说坐直达的公交原本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路,也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到达了。从南门到仿古一条街,从仿古一条街到大佛寺,到处车满为患、水泄不通。
也难怪,别的地方的仿古一条街就是仿古一条街,正定的却是有格外的味道,它很像是真的;因为街道两边会不断出现真的古庙古塔,而其间的牌坊门市和人又有着距离不远的霾庄早已经没有了的一份普遍的悠然。正是这份悠然被叫做正定味儿,是建立在那些所有的古建筑古街道之上的真正最吸引人的气质性的东西。
说话不紧不慢,做事有板有眼,中午会有午休的安静,夜晚总归要沉寂下来。自然城镇那种自然的节律还在,人们对于自己脚下的土地的依恋与爱也还在。
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质,体现在说着正定话的正定人的行为举止之间,也体现在与规划混乱、天地狭窄、人口密度畸高的霾庄不一样的管理状态中。比如县政府对面的赵云广场,自行车就是可以进去的,人们可以很自然地推着车子穿过兴奋地奔跑着捉迷藏的孩子们,在里面亭廊台阶的位置上坐定了休息;甚至也可以在广场上游戏似地骑上一圈。这种放松和自由的和谐气氛,已经很像是欧洲那样对自行车格外尊重的地方,而实际上不过是本地自由的传统。
这一天,正定的主要街道上都是车如流人如海,曾经兴旺了很多年的西游记一宫二宫现在只有二宫还在,马路对面的一宫利用原来的地势,改成了开放式的常山公园。今天连常山公园居然也已经摩肩接踵了。春天的气息和味道在这样明媚的正月十五的阳光下,从一群群合家老小一起漫行着的人们脸上饱胀地洋溢着。
不过,正定就是正定,它的人口和地域还最终在不让人舒服的所谓现代高密度城市的红线之下。只要离开主要街道,只要稍微向着旁边的小巷里去走一走,原来村子里过大集的那种热闹与安静之间的强烈对比就会立刻出现,路静人稀的原始状态马上恢复了出来。从这个角度上说,正定还是一个有着闹中取静的可能的地方,也就是说还是一个适宜人们生活的地方。
这其中在正定的东北角上,在古老的土城墙从西向东又转而从北向南的地方,在汽车拥堵街市辐凑的大马路边上,在一栋栋楼房之侧,还有一片非常开阔的苗圃。苗圃紧邻马路,里面种着的都是一米来高的一种矮小花木树种,树身上缠着防冻的绳子,树冠剪枝剪成了一个个拳头的形状。它们横平竖直地排列成了好看的队形,就像是广场上那些纷乱地追跑着的孩子突然集合起来一样,沐浴着阳光,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如果说这片所有拥堵着的车和人都能望见的广袤的苗圃骤然出现在闹市之中,显得很有趣的话,那么苗圃正中的一个机井房改成的饺子馆门口坐着的一桌子的食客,简直就像是行为艺术了。这场行为艺术的舞台就是整个苗圃,苗圃周围的马路上的车和人就是它的观众。观众可以看也可以不看,演员在苗圃中的演出却是只顾着演。
那是五六个带着小黄帽小红帽穿着迷彩服的庄稼汉子,显然是刚刚干完了体力活,中午就近吃饭顺喝上两盅。他们面孔黝黑红亮,话语铿锵,正定话长长的尾音儿和奇特的升调标志着他们本乡本土的熟悉与仗义。饺子还没有端上来,凉菜和酒已经使他们挥舞着筷子各显自己的豪迈了。
他们这一桌吃饭的人,像是航行在人山人海的环境里的一艘船的船头,只有他们向外一瞥的时候的观景的自如,没有周围正陷于走路的障碍之中的焦虑。他们置身苗圃之中,于周围近在咫尺的车海人流完全视若无物,好像他们不是在一个多少万人的县城里,而是在广袤的山前平原上的一处再无人烟的大地上。然而那样的大地上,周围没有一个人,又绝对不会让人这样有现在置身熙熙攘攘的热闹里的旺盛人气烘托着的好感觉。既在兴旺的人气里又不受举步维艰的空间压制,他们在这个苗圃中的午餐,实在堪称神奇。
我站在路边看着他们,很是神往。不大好意思直视,但是也还是看了一眼又一眼地看着他们。但是这个饭馆好像就这么一张吃饭桌子,而我身前身后的车辆与人又时时地挤压过来,使我不能久留,让人徒有羡鱼情。
嗯,哪一天,一定要在这里吃一顿饭。这份置身闹市而周遭却都是苗圃里的植被的神奇境界,也只有正定这样的千年古城里才或有一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