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前后的天空

立秋前后，天空终于从热雾腾腾的酷暑里挣扎了出来，出现了漫天云彩的璀璨天象，引得微信圈里一片欢呼。除了白天剧烈的阳光依然照如盛夏之外，一早一晚，从东边的地平线到西边的山脊线，天光云影在人间上演的这一出美妙的色彩大戏，一直被仰望着，被追逐着，被记录着。人们在这样各自的喜悦的狂欢里，欢呼着暑热的即将结束，期待着秋天的高爽与惬意。

我们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讴歌天空，会为天上的云彩而由衷地欢呼雀跃，将一向平板的脸上挂上堪称灿烂的笑？一方面是因为天光和云彩实在是美，大自然本来的样子实在是适合人类生存，适合人类陶醉；另一方面也说明，我们暌违这样的一尘不染的大自然已经实在太久，人类自己制造的雾霾和污染将其遮蔽而又在这样的遮蔽下的生活时间太长了，以至于都已经忘记了自然原来的模样。

在这样突然天高云淡的澄澈的日子里，自然原来的面貌，自然原来容人宜人的属性，以新鲜的样貌再次降临人间，让人怎能不喜上眉梢，怎能不指指点点地对着天空发出自己的惊叹。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在很早很早的早晨就从燠热的人类建筑里跑出来，到河边，去看辉映到了水中的朝霞。朝霞在云层的裂口中放射出妩媚的光芒，缤纷的颜色在天空和水中互相映衬，好像占满了整个人间。

曾经听一个本地朋友说起，他们在威海乳山的海滨买了房子，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决定要在某一个早晨很早的时候启程回来。闹铃响了以后，一睁眼，屋子里居然是满满的玫瑰色的光芒。急忙拉开门，奔到阳台上去看，一时愣怔，竟然是想了一想，最后才脱口而出：朝霞！

霞光给人的惊喜和振奋，是因为雾霾而很久都见不到朝霞的本地人都能深刻理解的。这样一说，便可以将心比心地一切了然。文革后期在仅有的几种还可以发行的杂志里，有一本就叫做《朝霞》。其中登载的文字无非都是老套的阶级斗争故事，但是就因为这个鲜亮的名字而总是具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形式感。对于美好的天象，人们总是在心底里怀有共同的美好回忆与期待的。而在现实里能沐浴朝霞，也就成了一种堪称稀有的高级享受，为此而奔逐亦是在所不惜。

在这有朝霞的日子里，我从水边走到林中，凝望着晨光将自己一尘不染的光线逐渐点亮树林东边的地脚，让如剑一样的新鲜光芒穿过叶片枝杈洒落到挂着露珠的草地上。那些被鲜嫩的光亮所照耀着的树干树叶，因为自身和光亮都很纯粹，都像是脱离开了现实一般的舞台上被精心安排过的事物；让你可以久久地凝视着，不愿意挪动一下脚步，不愿意错开一下目光。

它们被阳光点亮，似乎都能听到从来不言不语的它们沐浴在明媚的天光之中的愉快的呼喊。一棵树站在朝霞里，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比这更美的景象！乘着这样的愉悦，我迈开脚步急急地行走着，试图将每一棵树在朝霞里的景象都一一捕捉到，与它们一起享受这无上的欢乐。然而时间总是在这样的时候就会突然加速，还没有看到多少棵树，朝霞就已经变成了上午耀眼的光芒。

我骑车在大地上继续寻找有了这样的朝霞以后的可以期待的白昼，炽烈的光芒之下，虽然一切都还如盛夏一般的炽热，但是在阴凉里，在桥下，在树下，总还是有了一种周围突然旷远起来的意味。老人和孩子在这样的阴凉里下棋玩耍，耕种的人们在这样的炽烈里匍匐着无遮无拦地忙碌，高高在上的蓝色天空则像是一尘不染的海洋一样包容着万物，并许以几乎是可见的未来。

每一个度过了又一个盛夏的人都近于英雄，都是生命的奇迹，常有常新的奇迹。熬过了酷暑的人们，每个人都有权利享受从此就要展开的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