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齐鲁 ◆ 第三位回家的人:周瑟瑟
本期做客:周瑟瑟
栏目主持:木 鱼
# 诗人介绍 #
世 界 尽 头
作者:周瑟瑟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3
注:《世界尽头》全部为周瑟瑟新作,厚达500多页。这是他继《暴雨将至》后对“元诗歌简语写作”与“走向户外的写作”的进一步实践,超语义的文本更加典型,在无意义中建立新的意义,无疑是近年来当代诗歌现代性探索的成果之一。
喉咙里的沙子与铁屑(组诗)
周瑟瑟
最后的祖鹿
地球上
站着一只最后的祖鹿
它回头与我对视
金色的绒毛在黑暗里发光
我们都没有说话
它的鼻息轻轻呼到了我脸上
我们踩着一滩青草
闭眼享受远古的告别
锦瑟
到缙云山上去
到白雾深处去
仲秋时节
我端坐箱形山脊
仿如坐在仙鹤平缓的背部
我细数锦瑟无端五十弦
此山两翼的植被完全不同
西翼的植物忧郁
东翼的显得欢乐
一座山
生活着性格迥异的仙鹤
它们竖耳倾听
我弹拨的锦瑟
假如恐龙没有灭绝
假如恐龙没有灭绝
它的模样
会越来越像人类
我偶尔会见到
眼球圆鼓鼓的
长在脑门上的人
脖子伸得长长的
像直立的蜥蜴
假如恐龙没有灭绝
它就生活在我们中间
与我们一起站在博物馆
看它们的祖先
如何演变为鸟
或许演变成了少数人
我听到恐龙开口说话
世界必将再改变
你们正处于另一次
大规模的灭绝事件中
鸟的祖先
庞大的恐龙渐渐缩小
一个物种进化为另一个物种
它们的心脏悬在空中
鸟带着恐龙沉重的心脏飞行
恐龙长出翅膀是哪一年
恐龙的牙齿完全脱落的那一年
它们飞向蓝天
在树上弹跳
啊恐龙在树上交配
生下了满世界快乐的鸟
梁漱溟
一个温和的人
看起来像一个激烈的人
梁漱溟看起来像梁启超
圆形细边眼镜后一双眼睛盯着我看
他看透了我
站在青年梁漱溟面前
我愿意接受先我死去的人
无声的审判
近十年我模仿你的浅发
你脸部的轮廓
粗糙的木头
或未曾打磨的石块
到了晚年一个激烈的人
不收回眼神的刀子
浑浊的球体
透出眼泪的白光
卢作孚
感谢父亲卢麻布
一代又一代人
我们一生最爱的是麻布
我们一生最爱的人是自已的父亲
现在重庆北碚人
把卢作孚视为北碚之父
把麻布视为天下最温暖的布
艾伦·金斯伯格
门铃响了
他去开门
他诚实地对中国诗人说
我让你们见见我的同性爱人
彼得·奥洛夫斯基(Peter Orlovsky)
李钢没有讲他与北岛
见到奥洛夫斯基的具体细节
估计也没有什么好讲的
他作为金斯伯格一生的爱人和伴侣
直到1997年金斯伯格去世
而中国诗人要么离婚或再婚
要么孤身一人
喉咙里的沙子与铁屑
他的喉咙里灌满了沙子
他的声带的闸门
需要多大的力气
才能阻挡住嘉陵江的泥沙
他有过多年的打铁经验
师父的小锤不停
他的大锤就交替着紧追不舍
我怀疑他的喉咙里灌满了铁屑
通红的铁屑你一辈子都吐不出来
后来他去码头背货
他嘴里含着竹签
背完一趟就把竹签吐到竹筐里
在卢作孚的民生公司遗留下的物件里
我看到瘦骨一样的竹签
他说我含的就是这样的竹签
我们站在北碚嘉陵江边
寻找他当年走过的纤道
我说我想与你裸露上身
到嘉陵江边去背纤
(给张新泉)
夜宿快活林
夜里蒋门神来敲门
我拒绝了这个人
森林里有很多条路
哪一条通往官府
哪一条才能走出去
我就是武松
我的牙齿嘎嘎作响
我的刀藏在胸口
不要敲我的门
该死的蒋门神
林中路
夜幕挂得很高
整座森林向上生长
我走在中间
两侧的树自动让出一条路
我要去快活林睡觉
我达到水上森林已是午夜时分
森林安静,只见树的一半身体
另外一半隐藏在黑暗里
没有人在森林中游走
我沿着林中路直走
前方有一个木屋
木屋里有一张床
我关紧门窗
林中路在我身后退出
我和整座森林一起爬上了床
外星人一样的鸟
从后窗眺望水上森林
模糊不清的鸟水滴似的跳跃
森林太大了,仿佛从天而降
昨晚的睡眠有一种不真实感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
水轻轻摇晃,森林站在水里
我躺在鸟的翅膀上
黎明即起,看不清外星人一样的鸟
似曾相识的鸟迎接一个陌生人
这是我第一次到水上森林
遇到的奇迹,今天我会去
熟悉它们外星人一样的脸
并准备和它们一起飞舞
鸟鸣如推土机
鸟鸣如推土机
我无法判断是什么鸟
它的腹腔里安装了
一台轰隆隆的发动机
我站在阳台上感受它的颤抖
水上森林,树的迷宫
鸟在林中自由穿行
它飞过之后
新鲜的空气翻起
泥土气息更浓
鸟的舌头卷起一棵树
我紧跟在它后面
使劲吸着鼻子
折断的树枝
折断的树枝裸露腥黄的伤口
父亲在进入晩年时不慎滑倒
一根腿骨咔嚓折断
直到父亲过世几年
我心里还保留骨折的疼痛
池杉的骨头
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它以折断倒伏的姿势
等候在这里
等我经过时
心里响起咔嚓的骨折声
耳鸣
我楼下的兄弟有耳鸣的癖好
他在梦里抱着幼小的孙子
孙子粉嫩的脸蛋
贴着我们这一代人粗糙的脸
水上森林是一座巨大的
耳鸣的声音加工厂
它持续发出大树的召唤
混合了鸟鸣和流水声
汇聚在我楼下兄弟的耳朵里
他享受水上森林的耳鸣
享受他孙子粉嫩的脸蛋
紧紧贴住我们这一代人粗糙的脸
(给占林兄)
光线奔涌
鸟站在光线上成为仙鹤
松针刺激了我的某根神经
水怪从水里冒出来
它看见了我
展开双臂模仿鸟
扑向光线奔涌之处
我站在光的阴影下
树缝间建起一座光线的殿堂
水怪湿漉漉向我走来
他说他是神
我无以反驳
森林里的隐士
仙鹤仙鹤
森林里的隐士
干净清爽的白色衬衫
弯曲的脖颈是一种修养
它们感觉不到一丝饥饿
偶尔吃下光线
看不见它们的胃
腹部脂肪在飞行中燃烧
我远远跟踪它们
看它们静静交配
隐士的性爱热烈而缠绵
经过嬉戏
经过交颈亲吻
它们叠加如杂技演员
整个过程持续了三五分钟
对于我来说仿佛漫长的一天
氧气
树木直插云霄
氧气有树的形状
氧气有树的沉默
我在树林里徘徊
寻找更多的氧气
想起母亲临终前
戴着氧气面罩的样子
她渴望氧气
她的呼吸微弱
在窒息中
坚持最后的生命
一棵树养活一个人
一个氧气面罩后
有一个挣扎的母亲
猫头鹰
小时候的记忆不要动
我让猫头鹰永远固定在枯枝间
人间漫长,乡村漆黑
一个忍者一个愤怒的长者
稳坐高处把我看透
我从树下经过
我顺着猫头鹰
尖刀似的目光走下去
从我家走到水上森林
一只只肥硕的猫头鹰
把我摁在水中央
孔雀
小朋友与女人亲吻孔雀羽毛
两只孔雀蹲在吊椅两端
一个年轻女孩为游客拍照
记录下你与孔雀在一起的那一瞬
一只孔雀满足了
人类对于动物的好奇心
另一只孔雀
遗忘了的亲人
它忧郁的眼神你曾经多么熟悉
现在你完全忘记了有过一个
这样好看的亲人
水上森林
在郑板桥的故乡
发现一座水上森林
杉树浸泡在水里很多年了
有的弯成弧形
像性格怪异的人故意毁坏自己的身体
大多数树十年如一日奔向天空
天空是树无尽的出路
茫茫人世的清醒者
喝饱雨水的树根像巨大的肿瘤
在难得糊涂的故乡
森林超然物外
郑板桥弯下腰又猛地弹起
北碚诗歌人类学简史
重庆北碚有一座缙云山,古称巴山。晚唐诗人李商隐来到巴山,给妻子(或者友人)复信写到:“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就是《夜雨寄北》一诗。
古代诗歌文明立在我们面前,进入了我们的生活,处处可以感受到古代诗歌文明对人的影响,北碚缙云山因“巴山夜雨”而区别于别的山,自然山水随诗赋形,诗依山水流传后世。古代诗歌文明不是孤立于故纸堆里,它存在于天地万物中,随天地万物不断运转,一首诗与一个诗人的生命就此进入了诗歌文明史。
在缙云山写诗,我看到不一样的秋水长天,我寻找那块伸入嘉陵江中的白石,我想在那块白石上写字,就写“嘉陵江的心跳”。在北碚,我感受“诗歌人类学”的现场,北碚的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进入我的写作。呼吸温润的空气,与遇到的本地人说话,我喜欢北碚的生活气息,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真实具体的“诗歌人类学”现场,生活在这里的人就是鲜活生动的北碚,他们的脸上有缙云山的影子,他们带着“嘉陵江的心跳”。白石白石,洁白的鸽子飞舞,从嘉陵江中飞起。我像古代诗人那样在北碚游荡,北碚到处是现代性意象,我现场把它们写了下来。
“巴山夜雨”还说明了巴蜀的天气现象,西南盆地多雨,平均一年中夜雨达67%,春季夜雨达69%。在北碚的几天秋高气爽,夜里我注意倾听,但没有听到雨声,我写了“巴山夜雨”的幻觉。
巴山夜雨
巴山夜雨
久违的幻觉
秋天的池塘就在窗外
明月高悬缙云山
李商隐若隐若现
他因为中年丧妻
滞留在巴山夜雨里
我无所事事就陷入幻觉
雨像梳子
顺着山脊线冲刷下来
我睡在晚唐的雨中
穿一件流水的睡袍
我呼呼大睡的面部
正对着今夜一轮明月
李商隐在此地游荡写作《夜雨寄北》时是怎样的情形?从北碚缙云山、嘉陵江的地势和气候,我们可以一点点感受古代诗人在潮湿多愁思的环境下像写信一样写诗,那么我们可不可以像写信一样写诗呢?当代诗歌文明为何不能建立在人类生活的现场?当代诗歌为什么不能成为人类学(人类生活)的一部分呢?现在我们这样谈论李商隐当年在巴山写下的诗,若干年后,人们是如何看我们今天在巴山写下的诗?肉身终将消失在历史时空里,但诗歌与山水可以留存下来。
在北温泉的诗与文旅夜谈上,我谈到前年到南美洲太平洋西岸的瓦尔帕莱索古城去寻访聂鲁达的一个故居,离开时我猛一回头看到一队穿消防制服的人在跑步,身后跟随一条狗,那是瓦尔帕莱索古城留存下来的当地人的传统生活习惯,那一队消防员都是志愿者,他们就是这样生活的。我想说的是北碚人是怎样生活的?我们是不是可以保留原居民的生活习惯?现代性同时存在于传统生活习惯里。李商隐的“巴山夜雨”的现代性并不比当代诗歌中任何一首差,甚至我们现在大谈特变的“现代性”其实是一个丧失了精神内涵的空壳。北碚之父卢作孚的乡村建设运动包含了强烈的现代性,北碚人至今还在享受卢作孚留下来的城市建设成果。所以,我们要真正理解什么是“现代性”,现代性是人的精神气息,而进步的技术和观念必须依附在人的精神气息上而去构建当代文明。
看了梁实秋、老舍、梁漱溟在北碚的旧居,我最想去的北碚歇马镇磨滩河柑桔研究所果林中的晏阳初的一处旧居没去,有点遗憾,我对梁漱溟、晏阳初在北碚的活动很感兴趣,我是到北碚来朝圣的。1940年晏阳初在此创办了“中国乡村建设学院”,1950年他去美国,担任国际平民教育委员会主席。从晏阳初的一生,我看到了他那一代中国人的现代性思想对他国(当然也对他的同时代中国人与后来者,比如毛)的影响。
最后一天到西南大学新诗所参加黄亚洲国外行吟诗研讨会,我谈了“中国诗人田野调查”与“走向户外的写作”,黄亚洲比我大20岁,他这一代诗人回到生活现场写作,其写作方式改变了原来的方式,对生活现场作出及时的反应,他身上的写作活力与鲜活的现场感,给我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听了西南大学新诗所三位年轻博士生所作的报告,对新一代人我更是刮目相看。“当代诗歌文明”就是这样形成的。
走进一间小教室,鲜花、蛋糕、巴山阳光,我们匆匆与吕进教授合影,他的家人与学生围了一屋子,今天是吕进教授80岁生日,我们赶往机场,回京的飞机上我写下想写的诗。
晏阳初
不管我有多聪明
我都要接受晏阳初的识字运动
遇到不认识的字时我会想起他
浪费很多钱或者时间成本
才能完成一次交流时
我会想起晏阳初
以简单、务实和经济的方式
真正地打到民间中去
我到重庆北碚
寻访乡村建设学院而不见
在西南大学新诗所一间教室
遇见吕进教授和一群年轻人
以简单、务实和经济的方式
度过了他八十岁生日
(给吕进教授)
什么时候适合写作
星夜兼程的时候适合写作,坐5个小时的高铁,再坐2个小时的汽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有一片水上森林,一路上看见不同的人时适合写作,我在天津看见一个黑人姑娘穿一身黑衣,她与她的黑人男友一起下火车时适合写作。还没达到目的地时适合写作。
坐在火车里适合写作,睡觉的睡觉,窃窃私语的环境下适合写作,看着流动的窗外风景时适合写作。但有人抓着你不断说话时无法写作,心里塞满了杂念时无法写作。
秋天适合写作,每一个季节都适合写作。只要你是一个想写作的人。
下半夜抵达水上森林,天上星星照着我们闯入幽深的森林,在水上森林寻找快活林酒店时适合停下来站在一棵树下写作,手机屏幕就是一张白纸,手指的笔快速滑动,三五行恰到好处,同伴们前呼后拥,黑暗中集体的行动如一首未知的诗,它存在但并没被发现,我事后才回忆起我们拖着行李箱走在木路上,疲惫中隐藏着对未知生活的兴奋,整座森林都睡着了,我看到树睡觉的样子,看不见水但水隐藏在树林中,像一首存在的诗。
进入木屋二楼,放下行李打开后窗,一股凉风吹起来时适合先坐在马桶上写作,第一首诗很重要。
夜宿快活林
夜里蒋门神来敲门
我拒绝了这个人
森林里有很多条路
哪一条通往官府
哪一条才能走出去
我就是武松
我的牙齿嘎嘎作响
我的刀藏在胸口
不要敲我的门
该死的蒋门神
我觉得要写下蒋门神,他今夜一定会造访我的梦境,睡在兴化市李中镇乡间的水上森林,感觉施耐庵、郑板桥这些人曾经在同一个星夜下睡过,因为这是他们的家乡。
睡意全无,依在床头再写一首,此时已经是另一天了,昨天成了往事。写林中路再合适不过了,如果不写,脑子里接受到的信息就会被新一天覆盖。诗是瞬间的艺术,一眨眼诗就过去了,直觉就是诗,当直觉还留在你的脑子里时适合写作,过了一天半天哪怕半个小时,诗的印记就淡了,要费很大劲才能恢复一部分原初直觉。
林中路
夜幕挂得很高
整座森林向上生长
我走在中间
两侧的树自动让出一条路
我要去快活林睡觉
我达到水上森林已是午夜时分
森林安静,只见树的一半身体
另外一半隐藏在黑暗里
没有人在森林中游走
我沿着林中路直走
前方有一个木屋
木屋里有一张床
我关紧门窗
林中路在我身后退出
我和整座森林一起爬上了床
爬上床上后什么都不知道了,人进入死亡一样的状态,等你醒来活跳乱跳开始新的生活,直觉又回到了脑子里。
不管我睡得多晚,我总是会早早醒来,尤其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不会错过早晨的直觉。打开阳台的门,我清晰地看见森林就立在我面前,我与树之间近距离的生活开始了,我与树混为一体时适合写作。
触景生情时适合写作。森林如众生,活着的另一群人,不要把树看成树,它们在呼吸,在吐纳,写作的好时辰不能错过了,遇到不同的人在一片森林里,人退居其次,森林与森林里的动物才是重点,我的眼睛捕捉着它们,我的直觉紧紧跟上,此时手指的笔要受累了。匆匆记下随时扑来的新鲜陌生的直觉。直觉是惟一值得信赖的原创,知识与二手经验,甚至阅读都有点多余,我的阅读更多是在找差异性,不要写别人写过的东西,我的直觉如果恰好与别人的直觉相遇,那就绕道而走,放弃它抛弃掉,不要写别人写过的直觉。
人多的地方最好绕道而走,这是我的经验。生活处处皆陷阱,不要踏进别人踏进的直觉里,不过大多数人不知道直觉为何物,白白浪费了直觉,他们的诗当然不会是直觉的艺术,二手经验是他们认为最可靠的经验,因为经过了他人的验证,复制成了他们写作通行的渠道。
创造性的生活被视为异端。我喜欢每一个异端,我尊重异端。在水上森林的日子,我顺着嘎嘎嘎的叫声寻找野鸭,它们隐藏在森林深处,我终究没有找到它们。这样也很好,没有见到它们就写它们的叫声。我觉得它们是水上森林的异端,它们的生活我不得而知。
孔雀,沉默的孔雀,先是在小桥边的一处热闹的集市上碰到它们,后来在桥下的木船上又碰到它们,它们捆住了脚,不能飞舞。它们是忧郁的孔雀,以异端的姿态与我们生活在同一片森林。
鸬鹚蹲在两条木船两侧,它们在另一条河里睡觉,主要是它们的主人在睡觉,我靠近它们时,它们醒过来,扇动翅膀,我退后几步为它们拍照。吃过晚饭返回快活林时再次经过它们身边,此时它们都入睡了,实际上我看不清它们的面孔,它们与黑夜融为一体,但我能感觉到它们就在船舷,它们是水上森林里的黑夜人,我所喜欢的异端。
诗是异端的产物。当我从午睡中被于老师电话叫醒:“你能否帮我找到姬国胜?”我起床往河边走,感觉姬国胜就在附近,果然他迎面与我相撞,他一个人背着包戴着一顶礼帽正在树林间徘徊,“老姬,他们正在找你。”他或许在找他的感觉,一会儿他要到水里去。
人们都在上了船,我把老姬扔给一帮人后径直上了桥,桥上挤满了当地的中学生。我翻过石桥,在荷池边一张石椅子上坐下,秋风吹拂,兴化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池塘里的荷叶墨绿,它们已经过了疯狂的时候,此时适合写作,另一边人声鼎沸,歌声喊声与笑声混杂着此起彼伏。我身边来了一个年轻的父亲,他肩头的孩子睡着了。
荷叶池边
宝宝趴在年轻父亲肩头睡着了
她的奶瓶掉到了池水里
梦里她想得到一根孔雀羽毛
我坐在石椅上看鱼
鱼咬住了荷花根茎
池水撑起荷叶
荷叶已经苍老
墨绿色是生命最后的精华
有的叶子枯黄腐烂
死亡势不可挡
只有酣睡找到了父亲的肩头
诗的到来像这个小女孩,她并不知道我要写她,她梦中是否真的想得到一根孔雀羽毛,我听到她的父亲在电话里说:“你给宝宝要一根孔雀羽毛”。
航拍飞猫在空中嗯嗯飞舞,坐了大半天突然听见姬国胜沙哑的声音:“水呀水水水水……
水呀水水呀水……”持续的拍打水面的声音噼啪作响。我离开荷塘,到桥上看见老姬一个人站在水里,他宽阔的胸膛淹在水下,他像一条鱼在艰难呼喊。
姬国胜是一个声音艺术家,在北京我们交往有十多年了。他有一个低沉的树洞一样神秘的声音,他能发出异端的声音,有时像狂风吹过旷野,有时他就是一棵浑身上下颤抖的大树,他到过我们的《中国诗歌排行榜》国展发布会现场,他站在人群中制造出的声音让你仿佛通电了一样,那是一种声音的魔力。他突破了传统的诗歌朗诵而把诗歌变成他生命体验的一部分,从他发出诗的声音的那一刻,我感受到诗歌存在的另一种形态。他把诗拎起来然后甩在空气里,现在他置身于水里在创作水的声音。对于一个声音艺术家,姬国胜在那个下午给了我猛地一击,我看到他在水里挣扎的状态,想到一个人的声音撕破水面的快乐。姬国胜是快乐的,他痛苦的挣扎是他艺术的快乐,异端的快乐。
什么时候都可以写作,只要你想写,强烈地想写,如果不想写又要去硬写那是残忍的。在水上森林我想写,那就写吧,随你怎么反对与不屑。
直觉艺术是真实的艺术,是转瞬即逝的艺术,以我的经验,在写作时需要你刚刚有一个好的身体状态,否则无法写下去,身心统一是写作的最好状态。我相信我们大多时候无法做到身心统一,所以我所有的努力都奔着身心统一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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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13 20:59 来源:鲁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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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审编辑:刘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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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文学》秋之卷 ◆ 诗星光文学社(原福建文学社)|选送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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