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萝卜干子,说盐阜萝卜干子

  立冬,是白荔枝萝卜大量上市的时节,也是盐阜人晒萝卜干子季。

  三年前,我曾写过一篇《小镇的记忆碎片77:“王小三,偷人家萝卜干”》。

  这几天,走在路上,不时能看到骑着三轮车出来卖雪里蕻、白萝卜的农民。

  今年,白萝卜的价格并不算高,买得多些,也就是五角钱左右一斤。

  全国各地都会腌萝卜干。光是在我们江浙一带,就有浙江萧山的萝卜干,我们江苏,常州的萝卜干是特产,如皋的萝卜干也出名。四十年前,大学放假回来,长途汽车经过如皋站的时候,就会有当地人在叫卖:“五香茶叶蛋!萝卜干儿——”。同是苏北,扬州的酱菜出名,他们那里加工的不是萝卜干,而是酱萝卜头。

  我们盐阜人腌萝卜干子,向来有盐阜人的讲究呢。

  在“萝卜干”的后面,加“子”作后缀,是正宗的老盐阜人

  这可能与是我们苏北里下河地区方言中习惯于用“子”作后缀,而不多用“头”,更不用“儿”有关的。

  “客堂间,先打扫, 厨房内把热水烧,煤炉扇得火直冒,我再淘米下锅把粥熬,萝卜干子切切好,抽空上街排队买油条。”这是四十年前的淮剧《画姑情·买油条》一段的唱词。今年,这段唱与另两段淮剧唱词一起被选用作中考语文试题中了呢。这段唱词里,也是用“萝卜干子”的。

  选用鸭蛋大小的白萝卜晒萝卜干子,是正宗的老盐阜人。

  萝卜的品种实在是多了去了。光是在我们盐阜地区,就有大头青、红萝卜、紫萝卜,春天里还有杨花小萝卜。那些,都是可以当作水果来生吃的。在盐城的公共浴室门口,会有卖萝卜的摊子,卖的就是那种甜甜的青萝卜。浴客洗过澡了,不是吃个水果,而是要买一根切成四瓣的萝卜来煞渴。

  以前,盐阜地区是不种那种长长的大白萝卜的。现在,超市、菜场也有长长的大白萝卜供应。但盐阜人是不用那种萝卜来晒的,虽说,那也是白的。

  常州萝卜干,用的是据说为常州独有的鸭蛋形红皮萝卜,外表是红的;萧山萝卜干则选用一种长度与菜刀相近的萧山“一刀种”萝卜为原料。

  盐阜人晒萝卜干子,只选用当地的白荔枝萝卜,不用其他品种、其他颜色的萝卜来晒的。

  切滚刀块子,而不是圆片子或是长条子的,是正宗的老盐阜人。

  滚切块,块块见皮。四五十年前,我母亲在指导哥哥、姐姐切萝卜的时候提出来的要求,我至今记得。

  扬州的酱菜萝卜头,选用的整个小而鲜嫩的萝卜头,不切。那个酱菜也太奢侈了,过日子的人家吃不起。有些地方的萝卜干,是切成条,或是切成片的。

  盐阜人晒萝卜干子,只切成滚刀块子,每一块上都有萝卜皮,吃起来多脆嘣啊!就是吃的时候切成细碎的小丁,也脆的。

  腌制加工萝卜干子的时候多用“晒”字,而较少用“腌”字的,是正宗的老盐阜人。

  这可能也是与腌制加工萝卜干子的过程,特别讲究个“晒”字有关。

  洗净切好之后的萝卜,先摊放在芦苇编成的箔子上晒一天。晚上,开始用盐腌。盐阜地区就产海盐,大盐,粗粒子的。那个时候的人,为了让萝卜干子更经吃,盐用得多。一夜之间,就出盐卤了。把萝卜干子捞出来,再放在箔子上去晒。晚上,就要吊卤了。

  吊卤,又叫烫卤,是在腌制的时候,将一定咸度的盐水烧开,再冷却到85℃左右,倒到晒过的萝卜干子里,目的是破坏或抑制咸胚子中酶的活力,减少辣味,减少微生物的数量,起到灭菌的作用。各地各家,吊卤的次数不太固定。吊得次数多,就更入味,成品萝卜干子更咸些。以前,吊卤的次数也在三次左右。现在,不少人家就烫一两回就行了。

  吊过卤之后,还要晒。一直晒到装坛子为止。

  萝卜干子就粥吃,不作为食材烹饪加工成菜吃,是正宗的老盐阜人。

  盐阜的萝卜干子,多是喝粥的时候吃的。

  有将萝卜干子从坛子里掏出来放进小碗,整个地吃的——晒的时候切得就不大嘛。更多的人家讲究些,改刀切碎,再加上酱油、醋,可能还要滴两滴麻油在上面。嚼一口萝卜干子,喝上两大口稀溜溜的薄粥——这薄粥二字,在盐阜方言中读出来就特别带劲的,“薄”的声母读如P,俩字全是入声,短促而用力道。

  老盐阜人一般不会用萝卜干子作为食材来做菜吃的。用油炒过了的萝卜干子,总觉得有股异样的味道,盐阜人吃不惯。

  盐阜人,对萝卜干子就是有这许多的讲究呢。

  在盐阜地区方言中,萝卜干子与人们的日常生活相关着。

  “三年萝卜干子饭先要吃下来。”是专指拜师学徒的苦日子。过去的学徒,是师傅家中的半个佣人。师傅家里的许多生活琐事要做。早上要起得起,先将师傅的尿壶给倒了,然后,劈柴、挑水、烧锅,苦生活样样要做。吃饭的时候,就只能弄几个萝卜干子嚼嚼。

  “萝卜干子,干巴饭。”是说日子过得很苦,生活条件太差。

  “有三个萝卜干子,也能把一壶酒咪掉了。”这是说那个人的酒瘾大,“论酒不问菜”。

  “王小三,偷人家萝卜干。”真的不晓得,为什么在盐阜地区,总是将“萝卜干子”和“王小三子”联在一块。在过去,经过人家晒的那一箔子萝卜干子跟前的时候,捏两个放嘴里尝尝,是不为“偷”的。

  

  再过个把月,进到九里天。晚上,外面天寒地冻,西北风呼呼的,盐阜人只要往家里头一环,端一大碗热粥,呼噜呼噜地转着个碗喝着,再就个萝卜干子在嘴里嚼嚼,就觉得身上暖和多了呢。
  只是,多少人家晚上已经不喝粥了,萝卜干子也消耗得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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