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刷屏的潘涛读《繁花》及其他

这两天我的老同事潘涛红了,就是原东方卫视、现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的主播潘涛。倒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他在央视网一篇进博会题材的文章中,用上海话读了一段金宇澄的《繁花》。央视主持人用上海话读上海作家的作品,本来是很好的事情,引发热议的原因在于潘涛的上海话读音。有句讲句,我听到的时候也吃了一惊。我和潘涛认识十几二十年了,不算很熟,碰到寒暄两句,偶尔听他说过上海话。音频里的上海话,和我在食堂里、走道上听到他说的上海话差不多,用@畸笔叟 老师的话说,腔还是对的,音就“悬空八只脚”了。很多外地来上海的朋友,说的上海话大致是这种调调。本来付诸一笑的事情,偏有些朋友看不过去,在网上对潘涛冷嘲热讽。这就让我感到很奇怪了:打着“维护上海文化”的幌子,你们到底想不想让人家说上海话?

潘涛的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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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潘涛只是点头朋友,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望之俨然,即之也温”,这么个谦谦君子。工作上的事情找他,绝对没有打回票的。偶尔有同事用北方人说上海人的话评价他:“你像上海人”,他也只是笑笑。潘涛在上海生活了十几二十年,耳濡目染学了点上海话,但他毕竟是普通话播音员,平时听说上海话的机会不多,在他生活的环境,用普通话没有任何不适。但他尊重上海文化,愿意开口说上海话,这是很值得高兴的。而且他本人的态度也谦恭,向自己生活多年的城市献礼,怎么就要喷他呢?现在说上海话的人越来越少,能有新闻联播的主持人在央视平台为上海话作宣传,为啥偏要“捉扳头”呢?

野狼disco

东北话和广东话混合的大热金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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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狼Disco(feat.陈伟霆) 宝石Gem;陈伟霆 - 野狼Disco(feat.陈伟霆)

前一阵有一首大热的金曲“野狼disco”,是吉林歌手宝石Gem唱红的,歌中穿插了一些东北味道的广东话,让这首歌有了一点迷幻的魔力。因为它如此走红,香港歌手李克勤、陈伟霆等都翻唱了这首歌,尤其陈伟霆和原唱宝石Gem的合唱,倒比原唱更走红了。不少人开玩笑:香港人陈伟霆的广东话让东北人带歪了。同样是东北人的歌手李健,最近在东方卫视参加选秀节目,和谭咏麟合唱不少粤语金曲。李健信心满满,但说实话他的广东话非常一般。原以为Alan起码会纠正一下他的发音,然而并没有,反而对他能够唱广东歌表示赞赏。如果我没有记错,刘德华也用广东话和东北话分别演唱过《我的老家就在这个屯儿》。东北话和广东话的交流如此频繁,而且惺惺相惜水乳交融,难怪中国的文化市场上,这两个地方的大腕特别多呢。

刘德华演唱《咱们屯里人》

上海的方言本来就来自五湖四海,带有各地的“腔”,即使在老上海中,苏州腔、宁波腔和苏北腔也是相对普遍的三种“大众腔”。老上海话里缺少东北、华北、西北和西南话的因素,只是当年交通不便,这些地方的人来上海不便。上海人对北方话的认识主要是山东腔,杨华生在滑稽戏《七十二家房客》中塑造的伪警察369,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上海人对北方人的认识。而且,民国时代大多数人说官话有障碍,学说上海话,多少是生存需要。如今交通便利,人口流动频繁,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本来已经掌握了自己家的方言和普通话,来到上海他们完全可以靠普通话生存。他们愿意讲上海话,虽然说得不标准,上海人又有什么理由去笑他们呢?话说回来,杨华生在滑稽舞台上说的山东话并不标准,有浓重的上海口音,可没有看到山东人说杨华生“矮化”山东人啊。潘涛是四川人,嘲笑潘涛上海话不标准的朋友,你来段四川话试试?

杨华生扮演的伪警察369

一口上海山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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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那么多,最后我蹭个热点,也录了一段《繁花》的片段,四分多钟,用我认为的老上海话录的。我是上海人,如果上海话说不好,是不对的。所以如果我的这段录音有什么问题,欢迎指正。有个别音,如“两个人”,照理应该读成“两家头”的,但我认为上海话的语音完全可以用来读书面语,所以用上海话念成了“两个人”,特此说明。

《繁花》第一章第一第二段
“老周望野眼”上海话朗读

阿宝十岁,邻居蓓蒂六岁。两个人从假三层爬上屋顶,瓦片温热,眼里是半个卢湾区,前面香山路,东面复兴公园,东面偏北,看见祖父独幢洋房一角,西面后方,皋兰路尼古拉斯东正教堂,三十年代俄侨建立,据说是纪念苏维埃处决的沙皇,尼古拉二世,打雷闪电阶段,阴森可惧,太阳底下,比较养眼。蓓蒂拉紧阿宝,小身体靠紧,头发飞舞。东南风一劲,听见黄浦江船鸣,圆号宽广的嗡嗡声,抚慰少年人胸怀。阿宝对蓓蒂说,乖囡,下去吧,绍兴阿婆讲了,不许爬屋顶。蓓蒂拉紧阿宝说,让我再看看呀,绍兴阿婆最坏。阿宝说,嗯。蓓蒂说,我乖吧。阿宝摸摸蓓蒂的头说,下去吧,去弹琴。蓓蒂说,晓得了。这一段对话,是阿宝永远的记忆。

此地,是阿宝父母解放前就租的房子,蓓蒂住底楼,同样是三间,大间摆钢琴。帮佣的绍兴阿婆,吃长素,荤菜烧得好,油镬前面,不试咸淡。阿婆喜欢蓓蒂。每次蓓蒂不开心。阿婆就说,我来讲故事。蓓蒂说,不要听,不要听。阿婆说,比如老早底,有一个大老爷。蓓蒂说,又是大老爷。阿婆说,大老爷一不当心,坏人就来了,偷了大老爷的心,大老爷根本不晓得,到市面上荡马路,看见一个老女人卖菜。蓓蒂笑笑,接口说,大老爷停下来就问了,有啥小菜呀。老女人讲,老爷,此地样样式式,全部有。阿婆接口说,大老爷问,这是啥菜呢。老女人讲,无心菜。大老爷讲,菜无心,哪里会活,缠七缠八。老女人讲,老爷是寿头,菜无心,可以活,人无心,马上就死。老爷一听,胸口忽然痛了,七孔流血,当场翘了辫子。蓓蒂捂耳朵说,晓得了,我听过了。阿婆说,乖囡,为啥样样东西,要掼进抽水马桶里。蓓蒂不响。阿婆说,洋娃娃,是妈妈买的,掼进马桶,“米田共”(粪)就翻出来。蓓蒂不响。阿婆说,钢琴弹得好,其他事体也要好,要有良心。蓓蒂不响。吃过夜饭,蓓蒂的琴声传到楼上。有时,琴声停了,听到蓓蒂哭。阿宝娘说,底楼的乡下老太,脾气真不好。阿宝爸爸说,不要再讲乡下,城里,剥削阶级思想。阿宝娘说,小姑娘,自小要有好习惯,尤其上海。阿宝爸爸不响。阿宝娘说,绍兴阿婆哪里懂呢,里外粗细一道做。阿宝爸爸说,旧社会,楼上贴身丫鬟,楼下大脚娘姨。阿宝娘不响。阿宝爸爸说,少讲旧社会事体。

皋兰路圣尼古拉斯教堂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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