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假虫草的小扎西

第一次见到小扎西是在深秋的成都，西藏游客少了，小扎西一年生意结束，自己开车来成都耍。当天我也是刚到成都，几位成都同行为我接风，我们在火锅店吃火锅。小扎西给我其中一位朋友打电话，也想过来热闹一下，在征得我们在座几个人的同意后，十几分钟后，小扎西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扎西这个名字在藏族姓名中出现概率极高，和汉语名字的张伟、建国、红梅、王萍差不多。在藏语中，扎西是幸福的意思，蕴含了父母对自己孩子美好且纯真的愿望，我认识的藏族朋友中，叫扎西的差不多有有二三十个，为了区分他们，我往往在联系备注上写上他们的各自特点：昌都扎西，八一镇扎西、长辫子扎西、大长脸扎西、黑车司机扎西、藏面馆扎西、导游扎西等等。

近些年来，随着藏民们普遍文化水平的提高，用扎西当名字的人越来越少，在一些相对较发达的城市中，年青一代藏民很少有叫扎西的了，令我比较惊奇的是，这个比我小好几岁的藏民竟然还用了这么传统的藏语名字。因为他是我藏族扎西朋友中，年龄最小的一位，所以我就叫他小扎西。

小扎西是来自川西西藏甘孜州下面贡嘎雪山不远处的某个康巴藏族小村落，从小没有受过太完整的系统教育，十岁出头就已经出来跑社会了。刚开始就是在村子不远处的贡嘎山脚下倒卖一下旅游纪念品，引导游客给他或者他的牦牛拍照，然后收点费用。那时候贡嘎山的游客还不是很多，小扎西的生意并不是太好，不过也能勉强维持生活。

再后来，西藏的冬虫夏草突然火爆起来，小扎西也想跟着赚一笔，无奈他们家附近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冬虫夏草主产区，产量有限，而且这极少的产量已经被当地势力瓜分殆尽了。小扎西并不想错过这个发财的好机会，他决定兵行险着，动起了歪脑筋--既然搞不到真虫草、那他就自己生存假虫草！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利用白面、青稞、玉米面、萝卜干制造的小扎西牌新型假虫草就问世了，在外观和重量上，小扎西的假虫草完全能够以假乱真，只是口感嘛！哈哈哈。

由于口感实在是过于美味，稍有虫草常识的人都能一口尝出来这是假虫草。小扎西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决定不在自己家门口做生意，而是流窜到了318国道川藏线上游客较多的新都桥、雅江、理塘一带。刚开始小扎西的生意极其惨淡，因为毕竟做贼心虚，他从不敢和潜在买家目光对视，也不敢让买家长时间把玩和品尝他的假虫草，自然也就没什么人愿意买他的虫草。直到有一天，他躺在假虫草堆前晒着太阳半梦半醒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游客，抓起一根假虫草直接放进了嘴里。小扎西一下清醒过来，想过去抢夺马上要进嘴的虫草，只可惜没有赶上。那个不客气的游客，吃完了假虫草，脸上露出了相对满意的笑容：你这虫草口感不错啊，怎么卖的？

小扎西紧张地说道：这是我们自己挖的虫草，价格便宜，20一根，你要是买得多的话，给你算18一根。游客满意的点点头：价格也还行，数数吧！一共110多条假虫草，小扎西卖了2000块钱，两个人各自愉快地离开了。分手前，游客又要了小扎西的手机号，告诉他如果效果满意，后续他还会大量采购。

小扎西怕这个游客发现猫腻，当天就离开了新都桥。过了几个月后，一个来自东部沿海城市的手机号突然给小扎西打来了电话，问小扎西还记不记得几个月前在新都桥卖了一百多根虫草给他，他回家后和家人吃了一段时间，用来炖汤食补感觉效果很不错，家人和他免疫力都提高不少，因此他要复购一斤虫草。临挂电话前，这位游客要走了小扎西的银行卡号，并再三叮嘱小扎西，一定要保证不低于上次购买时的虫草质量，只要这次质量没问题，以后他要长期大量采购。

挂了电话没多久，小扎西的银行卡里就收到了五万多的虫草款，小扎西赶紧骑摩托车去就近的网点全部取出了现金。之后，他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直接换个手机号，收下这几万块钱挥霍一阵子；去找当地藏民按照行情价收购真虫草，大约能挣个一万来块；花些时间，按照原来的配方，用面粉和萝卜干继续制造假虫草，凑够一斤给游客发过去，能挣六万多。思考再三，小扎西决定继续制造假虫草给那位游客寄过去。

邮寄出去之后，小扎西忐忑了好久，不过一直没有其它消息传来，小扎西也就渐渐淡忘了。第二年夏天，游客又和小扎西联系了，说虫草吃的差不多了，需要继续买入一年的食用量，大约三斤左右，小扎西按照市场价报了价，对方也同意了，只是坚持说虫草的品质要保持，不能下降，小扎西又花了好久，才制作好三斤假虫草。自此之后，这位游客，每年都要在七八月固定采购三斤左右的小扎西牌假虫草，小扎西也坚持按照市场价格一直在涨价，今年已经是第八个年头。

对于这种如同好比-我，秦始皇，打钱天方夜谭一样的神奇故事，我们几个人都是不相信的。小扎西急得涨红了脸，拿出手机给我们看他和这位游客的微信聊天记录：之前的几年记录看不到，从16年夏天开始，确实可以看到这位游客每年都要给小扎西打款20万左右。而且他们之间的聊天内容重复且单一，基本上就是一年联系一回，所以一两分钟就把几年的聊天记录看完了。聊天记录证明，小扎西说的都是真的。

现在让小扎西苦恼的是，他通过这几年的努力奋斗和借助这几年当地蓬勃发展的西藏旅游行业，在当地已经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和社会地位。他不想再干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来问我们几个人，这件事情应该怎么收场比较好。

事情无非有这么三个结果：小扎西继续快递萝卜干假虫草，良心继续备受折磨；小扎西幡然醒悟，以正常市场价出售真虫草；小扎西主动断绝和这个人的联系，这位游客从其他渠道去采购虫草。后两种结果对于小扎西来说，风险有些大，万一被人识破他这么多年来一直给人邮寄假虫草，要是追查起来，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酒至半酣，我们几个人也没有商量出来一个相对满意的好办法，小扎西一个人悻悻地离开了。